秋分的紫气带着桂香漫过函谷关,观星台的紫石地面被晨露浸得透亮,"斗宿"六星的刻痕里积着细碎的水洼,倒映着天光,恰似《夏小正》"斗六星,像斗形,天枢天璇去天平"的实景。尹喜盘腿坐在"天枢星"刻痕旁,膝头摊开的《道德经》竹简上,"反者道之动"的朱笔注脚旁落着片金桂花瓣,花瓣的脉络与竹片的青纹交织,像极了星图上"辅星"绕"开阳"的轨迹。自试行"无为"治关已过三月,关务虽日渐有序,可每当读到这七字,总觉得像隔着层薄雾观星,看得见轮廓,却摸不透肌理——直到昨夜三更,荧惑星突然逆着苍龙七宿的行度,退回心宿三星的范围,那道赤红的光轨在紫气中划出的弧线,才让他心头的薄雾骤然散去。
"关令,"张诚的声音从台阶下传来,带着晨露的湿意。他捧着檀木星象册,靴底沾着的星砂在紫石上拖出细碎的光痕,"昨夜亥时三刻,荧惑逆行入心宿,按《甘石星经·荧惑篇》'逆行过心,主'兵乱、疾疫'',要不要即刻传示关内,令百姓闭户三日避祸?"他登上观星台,将星象册摊开在尹喜面前,绢本上用工笔描着荧惑的轨迹:本该沿黄道向东行的星子,竟像被无形的力牵引,向西折回心宿中星左近,那道回环的弧线,活像条衔尾的赤蛇。张诚的指尖在"心宿"二字上重重一点,"属下守关十年,见过荧惑守心,却从未见它逆行至此,这等异象......"
尹喜没有接话,只是用指尖轻点竹简上的"反者道之动"。晨光穿过紫气,在字上投下淡淡的金辉,让朱笔注脚里的"循环"二字愈发清晰。"你看这荧惑,"他抬眼望向东方天幕,心宿三星在紫气中泛着温润的红光,像三颗嵌在紫绸上的赤珠,而荧惑就悬在中星左下方,赤红的光芒虽烈,却不带《甘石星经》所载的凶煞之气,反倒像在强调什么,"按常理,星象应顺黄道而行,就像关内的商旅该循官道入关。可它偏要逆行,这不正是经中说的'反'吗?"
张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想起三日前的西市粮摊。新麦刚上市时,李掌柜本想趁机涨价三成,却不料其他商户竟自发联合起来,按旧价平抑了市价,到头来新麦不仅没贵,反倒比上月便宜了半成。当时他只当是商户们念及邻里情分,此刻对照荧惑的逆行轨迹,那看似违背常理的粮价,竟与星象的"反"有着莫名的呼应——都是逆着"该有的样子",却又透着种说不出的和谐。
"您是说......"张诚的喉结动了动,星象册的绢本被他攥得发皱,"这逆行不是凶兆?是'道'借星象在示现'反'的道理?"他忽然想起幼时读过的《夏小正》心宿篇:"心三星,中央明,荧惑守之主灾异",可此刻的荧惑光芒虽赤,却像被紫气滤去了戾气,赤珠般的光晕里甚至泛着淡淡的紫,倒像是在与心宿的红光唱和。
尹喜翻动竹简,指尖落在"物壮则老,谓之不道"的刻痕上。竹片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想起院中的古松。"你看那老松,"他指着观星台东南角的松树,树干因常年受西风侵袭,向西倾斜近半尺,可枝桠却倔强地向东伸展,在半空撑起片浓荫,"它若一味向上生长,不肯向西弯折,早被关外的狂风刮断了。正是有了这向西的'反',才有向东的'生',这便是'反'中的'动'。"他起身走到观星台边缘,望着关外的黄河。秋水正盛,浊黄的浪涛奔流向东,却在关前突然西折,绕着一块巨石画出道弧线,才又汇入主河道,那道西折的湾流,反倒让水流更稳,"水要东入海,却必先西折,就像这荧惑要东行,却必先西退——看似逆,实则是在蓄力。"
张诚望着黄河的弯道,忽然注意到湾流里的漩涡。浊黄的水流打着转,看似在原地回旋,实则在暗中积蓄力量,等绕过巨石,便会以更迅猛的势头向东奔涌。他猛地翻开星象册前页,那里记着三日前的观测:荧惑在逆行前,光芒曾黯淡过半,像是在收敛气息。"是了!"他的声音带着顿悟的亮,"荧惑逆行前光芒转弱,原是在蓄力!就像这黄河西折,不是停滞,是为了更好地东流入海!"他再翻星象册,见昨夜荧惑逆行时,天关星的光芒反而亮了三分,按《甘石星经·关星篇》"天关明则道通",原来这"反"中藏着的,竟是更深远的"通"。
午时的阳光穿过观星台的紫石栏杆,在星象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恰好罩住心宿的位置。尹喜指着荧惑与心宿中星的距离:"它向西逆行三寸,却让周围的星子都动了。你看心宿左近的积卒星,"他抬手指向天幕东侧,那里的十二颗小星原本散乱如棋,此刻竟排成整齐的队列,像被荧惑的逆行梳理过一般,"这些星子本主'兵卒散乱',此刻却井然有序,这不正是'反'在推动变化吗?"他忽然想起前日的布市纠纷:王掌柜想垄断关中的蜀锦货源,暗中囤了五十匹绸缎,却不料其他布商竟联合起来,从关外另辟了货源,到头来王掌柜的囤货砸在手里,布价反倒比往日更稳,"这便是'反者道之动'——看似逆行的事,实则在推动整个星象,或者说整个世事,走向新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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