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近乎崩溃的袒露后,殷夜沉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冰冷模样,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他依旧掌控着她的一切,眼神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尤其是在她专注于画板时,他会凝视得更久。
一日午后,雪后初霁,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在温室花园里,暖意融融。江浸月正对着一种罕见的、在寒冬绽放的蓝色小花写生,花瓣的形状奇特,颜色是那种近乎妖异的靛蓝。
殷夜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后,沉默地看着画板上逐渐成型的线条与色彩。
忽然,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这种花,在京都的深山里,也有。”
江浸月笔尖一顿,有些讶异地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与故土相关的、略带私人意味的事情。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那些蓝色花朵上,眼神似乎透过它们,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小时候,有一次……被关得太久,”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偷跑出来,迷路了,在一片从没去过的山林里。”
江浸月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她知道他口中的“关”意味着什么。
“又冷又饿,天快黑了。”他继续说着,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然后,就在一个废弃的小神龛旁边,看到了这种花。开在一片积雪里,蓝得……很不真实。”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碰了碰旁边真实的花朵。
“当时觉得,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后一点颜色了。”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怅惘,“后来,再也没找到过那个地方,也没再见过这种花。直到这里。”
江浸月的心莫名地被触动了一下。她想象着那个冰冷严苛家族里的小男孩,在无助害怕的时候,被一抹奇迹般的蓝色所安慰的画面。她轻声问:“那……那个小神龛,有什么特别的吗?”
殷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遥远而模糊的下午。
“神龛很旧了,里面供着的……好像是个辨不清面目的地藏菩萨,石像头上,还歪戴着一个红色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确切的词,“……手工编的、有点丑的晴天娃娃。
自那日温室里关于蓝色花朵和废弃神龛的短暂交谈后,某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殷夜沉依旧沉默寡言,掌控着一切,但当他目光掠过温室里那些蓝色花朵时,或是当江浸月无意识地望着窗外月亮发呆时,他的眼神会停留得稍久一些,仿佛透过现在,看到了某些尘封的碎片。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色极好,清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雪山映照得如同白昼。殷夜沉没有待在书房,而是罕见地坐在客厅壁炉旁,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古籍,却许久未曾翻页。江浸月则蜷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抱着素描本,却只是无意识地在纸上涂鸦。
壁炉里的火苗跳跃着,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忽然,殷夜沉合上书,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他并没有看江浸月,而是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眼神幽深,仿佛被月光带入了某个遥远的时空。
“京都的月亮,有时候也是这样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怀念,虽然那怀念之下,似乎掩藏着更深的痛楚。
江浸月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向他。月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轮廓,此刻却莫名柔和了几分。
“很多年前了,”他继续说着,像是不经意的呓语,又像是压抑太久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细微的出口,“在一个快被遗忘的小神社里……那段时间,很糟糕。”他的声音里渗出一丝极淡的、属于少年人的迷茫和苦涩,与他如今的形象格格不入。
“母亲刚过世不久,两边家族的人……像秃鹫一样围着,算计着。”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古籍粗糙的封面,指节微微泛白,“觉得透不过气,一个人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手上……也不知道在哪里划了道口子,流着血,却感觉不到疼。”
江浸月的心轻轻一颤。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孤独、悲伤、浑身是刺的少年的影子。
“然后,就在一个荒败的小神龛后面,遇到了一个女孩。”他的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大概……十五六岁?像个突然出现的精灵,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眼睛很亮。”
江浸月握着炭笔的手指微微收紧。十五六岁?校服?京都?一些模糊的、被岁月尘封的画面似乎试图挣扎着浮现。
“她看到我手上的血,什么都没问,就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印着可笑卡通图案的创可贴,笨手笨脚地非要给我贴上。”他顿了顿,唇角似乎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笑意浅淡得如同月光,转瞬即逝,“还塞给我一块快要融化的巧克力,说是‘能量补充’。”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轻,几乎融入了月光里,“她指着刚刚升起来的月亮,用带着口音的、磕磕绊绊的日语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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