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漫长。
就在虞玉兰的心彻底沉入冰窟,绝望如潮水将她淹没时,姬家蔚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咳!咳咳咳——呕——!”
他猛地侧过头,剧烈呛咳起来,大口浑浊河水混着粘稠痰液、甚至带点暗红血丝,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像离水的虾米,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才稍稍平复,他极其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满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没……没事了,”虞玉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汹涌而出,她用力将他冰凉僵硬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想自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咱……上岸了……到家了……”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像在安慰他,又像在安慰自己。
风还在刮,带着凄厉哨音;雨下得更大了,冰冷的雨点密集砸在身上,像无数钢针,带来刺骨寒意与疼痛。
虞玉兰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
她挣扎着脱下自己同样湿透、却相对厚实的旧外褂,不由分说裹在姬家蔚身上,再踉跄起身,顾不上浑身酸痛与冰冷,跪在冰冷泥水里,手脚并用地捡拾散落的芦蒿、沾满泥浆的野菜——那是全家人的口粮!能捡回多少是多少。
那包珍贵的白面馒头,早已被河水冲得不见踪影。
她扛起半袋湿漉漉的野菜,挎起同样湿重的篮子,弯下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依旧剧烈咳嗽、浑身冰冷颤抖的姬家蔚搀扶起来。
夫妻二人相互依偎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越来越大的风雨中,朝着那个在灰暗天地间显得无比渺小、却又是唯一归宿的土屋挪去。
姬家蔚的咳嗽声再没停歇,一声紧似一声,一声比一声空洞嘶哑,仿佛要把残破的身躯彻底咳碎在这无情风雨里。
那声音穿透雨幕,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凄厉得如同垂死的哀鸣。
当熟悉的、低矮破败的土屋院门终于出现在凄风苦雨中时,虞玉兰感觉力气彻底耗尽了。
院门被猛地推开,正在灶房烧水的大兰和听到动静跑出来的忠楜、忠兰,看到门口如同从地狱里爬回来的父母——浑身泥水,脸色惨白(或青灰),父亲咳得蜷缩成一团,母亲像个水鬼般摇摇欲坠——三个孩子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爆发出惊恐的哭喊:“娘!爹!娘——!”
虞玉兰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堵着滚烫的烙铁。她顾不上安抚吓坏的孩子,也顾不上自己同样冰冷湿透的身体,用肩膀死死顶住几乎要瘫倒的姬家蔚,嘶哑地命令大兰:“快!烧火!把……把炕烧热!锅……锅里添满水!烧开!”她的声音劈了叉,带着血丝。
大兰抹着眼泪,跌跌撞撞冲回灶房。忠楜和忠兰吓得紧紧抱在一起,小脸上满是恐惧的泪水。
虞玉兰咬着牙,先将半死不活的姬家蔚半拖半抱进里屋,手忙脚乱剥掉他身上湿透冰冷、像铁皮般沉重的衣物,用家里仅有的、虽破旧但还算干燥的衣物将他紧紧裹住,再和闻声赶来的大兰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弄上冰冷的床,用家里所有的破被烂絮严严实实地捂住。
做完这一切,她才踉跄着回外间,快速换下自己湿透的衣裳——冰冷的布料粘在皮肤上,脱下来时像撕掉了一层皮。
换上干衣服,身体依旧像块冰坨,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控制不住地剧烈哆嗦。
她冲到床边,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的药包。油纸早已湿透,边缘破损,但里面的药包还算完整,草药被水浸得颜色更深,散发出更浓烈的苦味。
她小心翼翼拆开,还好,药粉和根茎只是潮了,并未完全冲散。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将药包塞到大兰手里,声音嘶哑急促:“快!把药煎上!用……用刚烧开的水!快!”
大兰含着泪,捧着那包湿漉漉的草药,如同捧着圣物冲进灶房。
很快,一股熟悉的、浓烈到刺鼻的草药苦涩味,混合着柴火的烟味,弥漫了小小的土屋,压过了河水的腥气和泥土的湿冷。
药煎好了,黑褐色的药汁盛在粗瓷碗里,散发着腾腾热气。
虞玉兰端着碗,小心翼翼地将姬家蔚扶起一点,将碗沿凑到他唇边,像哄孩子一样轻声道:“家蔚,喝药……喝了药……就好了……”
姬家蔚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似乎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虞玉兰用小勺一点点撬开他的牙关,将温热的药汁慢慢喂进去。第一口,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了下去。第二口刚喂进去,他身体猛地一颤!
“哇——!”
刚刚喂下去的药汁混合着胃里的酸水、甚至带点暗红血丝,被他猛地喷吐出来!污秽溅了虞玉兰一身!紧接着,是新一轮更加剧烈、更加撕心裂肺的咳嗽!那咳嗽声像是要将整个胸腔震碎,他咳得蜷缩成团,脸色由青灰转为骇人的酱紫,眼球都凸了出来,张大着嘴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嗬嗬”声,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而亡!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