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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林枫站在了远大集团的总部大厦楼下。
这是一座直插云霄的玻璃幕墙建筑，在午后的阳光下，像一柄锋利无比的蓝色巨剑，将天空割开一道口子。从石河镇开往市里的大巴车，摇摇晃晃了三个小时，车窗外的景象从绿色的田野、低矮的民房，逐渐变成了宽阔的柏油路和鳞次栉比的高楼。
林枫觉得自己像是从一个世界，一头撞进了另一个。
他身上穿着镇里能找到的、最体面的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深色长裤，是周建国硬塞给他的，说不能在气势上输了。可当他走进那能倒映出人影的光滑大理石地面，闻到空气中混合着高级香氛与中央空调特有的清冷气息时，他还是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他手里提着的，是一个略显陈旧的黑色公文包，里面装着那份用最好的铜版纸打印出来的倡议书，和那些承载着石河镇未来的照片。这公文包与周围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精英们格格不入，像是一件从旧时光里打捞出来的古董。
前台小姐礼貌而疏远地将他引至电梯口，按下顶楼的按钮。电梯飞速上升，轻微的失重感传来，林枫看着窗外飞速缩小的城市，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王远大的私人助理在电梯口等他，还是电话里那个声音，但本人比声音更显干练。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微笑，但林枫能看到她头顶的民心值：【-5，职业性警惕】。
“林先生，这边请。王董还有个会，会准时在三点钟过来。”
助理将他领进一间巨大的会客室，然后端来一杯咖啡，便安静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厚重的实木门。
林枫没有碰那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咖啡。他打量着这个房间，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脚下是厚实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正中央是一套巨大的真皮沙发和一张光可鉴人的红木茶几。
他拉开公文包，小心翼翼地将那叠照片和倡议书取了出来，整齐地摆在茶几的一角。做完这一切，他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安静地等待着。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走上斗兽场的角斗士，而他的武器，就是那叠薄薄的纸片。
两点五十九分，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不是林枫想象中那种大腹便便的油腻形象，恰恰相反，他身形清瘦，穿着一身质地考究的中式盘扣短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鬓角处夹杂着几缕银丝。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不怒自威的气场。
他就是王远大。
林枫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头顶的数字，那是一个鲜红刺眼的：【-40，审视/不耐】。
果然是地狱开局。林枫心里吐槽了一句，面上却站起身，不卑不亢地迎了上去：“王董事长，您好。”
王远大只是微微颔首，径直走到主位沙发上坐下，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名表，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口：“你只有十五分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敲在人的心上。
“谢谢王董。”林枫没有坐下，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他没有去碰那份倡议书，而是直接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照片，走上前，轻轻地放在了王远大面前的红木茶几上。
照片上，是一个瘦小的男孩，正踮着脚，扒着一户人家的窗户，眼巴巴地看着里面电视机播放的动画片。
王远大瞥了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叫石头，今年八岁。”林枫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他家没有电视。他扒着看的是东头村王二爷家，我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王二爷，以前总在村口卖麦芽糖的那个。”
王远大端起助理刚送进来的茶，吹了吹浮沫，没有说话，眼神里却少了一丝不耐，多了一分探究。他头顶的数字，从-40，跳动到了-39。
林枫拿起第二张照片，盖在了第一张上。
这张照片，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趴在昏暗的灯光下，用铅笔头奋力地演算一道数学题，旁边，她的奶奶靠在椅子上打盹。
“她叫小雅，数学不好。她奶奶不识字，教不了她。她爸爸答应她，这次考试能及格，过年就一定回来。”
王远大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林枫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一张一张地放着照片，每一张照片，都配上一段简短的、不带任何情绪色彩的叙述。
“这个男孩，在跟同学打架，因为同学笑他爸妈是骗子，说好回来却总也不回。”
“这个女孩，把妈妈寄回来的新衣服藏在箱底，舍不得穿，她说怕穿脏了，妈妈回来就不认识她了。”
“这个，是学校的午饭，白水煮菜，孩子们吃得很香。”
……
会客室里，只有林枫平稳的叙述声。王远大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从一开始的随意，慢慢变得专注。他头顶的民心值，像一个被黑客攻击的计数器，在-38、-36、-35之间，缓慢而艰难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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