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落夏海 第六十三集：旧书店的雨

晨雾未散，老街的石板路上洇着雨水，蓝花楹的残瓣黏在积水中，像被揉碎的紫色信笺。肖时宇撑着一把黑伞，伞面微微倾向身侧的林汐妍。她裹着米色针织外套，袖口滑落半截，露出手腕上淡蓝色的抑郁监测手环——电子屏裂了道细纹，像冻结的泪痕。

“你爸说这家书店有本《铁道植物图谱》，”肖时宇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锈蚀的门铃惊起尘埃，“或许能找到蓝花楹和道钉的关联。”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早餐菜单，余光却锁着她苍白的指尖。

书店里弥漫着陈年纸页与樟脑丸的气味。林汐妍停在最里层的书架前，抽出一本《八十年代铁路影集》。泛黄的扉页夹着张糖纸，柠檬黄的边角印着模糊的实验室标志——北极星LOGO的雏形。她呼吸一滞，肖时宇的体温忽然靠近，修长手指越过她肩头取下隔壁的《道钉工艺》。

“这本如何？”他翻开内页，泛潮的纸面上赫然是周凛年轻时的照片——站在文化馆前捧着一盒道钉，背景里的蓝花楹树还未长成如今遮天蔽日的模样。林汐妍的指甲掐进掌心，五年前肖时宇消失那夜，她正是在同样的树下撕碎了所有未送出的画。

书店老板从老花镜后抬起眼，皱纹里藏着铁路局旧制服的纽扣。“肖工的儿子？”他颤巍巍推来一碟柠檬糖，玻璃罐上贴着1998年的价签，“你爸当年总来这儿查资料，喏，最爱用糖纸当书签。”

肖时宇拈起一颗糖，琥珀色糖球裹着细密糖霜。林汐妍忽然伸手夺过，指尖擦过他掌心：“太甜了。”她低头拆糖纸，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糖纸背面有褪色的钢笔字迹，似是某份实验记录的片段：【0321批次道钉抗压测试未达标……】

窗外传来摩托车轰鸣，戴鸭舌帽的男人在对面巷口点了支烟。肖时宇侧身挡住林汐妍，指尖在书架敲出三短两长的节奏——当年军训时教她的摩斯密码，【危险】。她攥紧糖纸，佯装翻阅画册，发丝扫过他喉结：“那本《铁路儿童画选》……能帮我拿吗？”

肖时宇抬手瞬间，林汐妍迅速将糖纸塞进他大衣口袋。画册哗啦啦展开，她猝然僵住——泛黄的纸页上粘着张铅笔速写，十七岁的肖时宇趴在课桌上小憩，窗外蓝花楹瓣落在他翘起的发梢。右下角署名龙飞凤舞：【林汐妍，2019.03.21】。

“这是我……”她喉咙发紧。当年撕碎的画稿，原来早被肖父当作书签捐给了旧书店。肖时宇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他抽出画册轻声道：“我爸说过，有些东西看似丢了，其实是被时光藏起来了。”

书架突然晃了晃，一本《铁路安全手册》砸落在地。林汐妍弯腰去捡，发现书页间滑出半张焦黄图纸——文化馆地下室的平面图，用柠檬汁绘制的标记遇热后显影成“B区7号柜”。她膝盖磕到地板，肖时宇立刻蹲下扶住她手臂，掌心温度透过毛衣灼烧她的皮肤。

“小心旧伤。”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林汐妍想起上周复诊时医生的警告，右膝韧带损伤禁止剧烈运动。可此刻他的触碰比伤痛更难承受，她猛地抽回手，监测手环发出细微的警报声。

书店老板咳嗽着打开收音机，天气预报混着老歌流淌：【狼牙月，伊人憔悴……】肖时宇忽然攥住她手腕，指腹按住手环侧面的复位键。警报声戛然而止，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那道裂纹：“修不好就换新的，误差不该困住你。”

玻璃橱窗映出两人的剪影，像一幅未完成的拼图。林汐妍抽回手时，袖口蹭掉了书架边缘的铁锈，猩红色粉末粘在指尖，让她想起医院里永远洗不掉的消毒水味。肖时宇掏出手帕递来，布料角落绣着褪色的“LX”，浸过柠檬香气的经纬早已松散。

摩托车引擎声再度逼近，肖时宇合上书册：“该走了。”结账时，老板将柠檬糖罐推过来：“送你吧，放我这儿也是落灰。”林汐妍抱起糖罐的瞬间，发现罐底黏着枚生锈的道钉帽，编号“0321”被刮花了一半。

雨势渐大，黑伞笼罩住两人。林汐妍盯着肖时宇肩头洇湿的痕迹，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他也是这样把伞倾向她，自己淋透半边身子。糖罐在怀里发出细响，她轻声问：“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肖时宇停下脚步。巷口蓝花楹树下积着水洼，倒影里他的轮廓微微扭曲：“因为你说过，旧书店的霉味比抗抑郁药好闻。”

林汐妍的指尖陷进糖罐缝隙。监测手环再次震动，这次她没按掉警报。雨帘深处，戴鸭舌帽的男人举起相机，快门声淹没在肖时宇忽然收紧的臂弯里——他揽着她拐进岔路，蓝花楹瓣扑簌簌落在糖罐上，像一场无人知晓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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