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计 第85章 竟然是你

虽未至仲夏，正午的日头本该灼人，但此刻，整个御花园像被一层清透的凉纱轻轻笼住，拂过肌肤的风带着草木的微润，沁得人通体舒泰。

然而这份凉爽里，又藏着几分说不出的异样——分明是已近正午的艳阳高照，周身却萦绕着沁入肌骨的清爽凉意。

总觉暗处似有什么在悄悄涌动，引得人忍不住屏息细听，眼底浮起几分探究的讶异，想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去寻个究竟。

方才那些掌力燃火和引蝶飞舞什么的把戏，在眼前慕承瑾这手化茶香为灵蛇，转又凝雾气成仙境的玄妙手段面前，连“苍白无力”都算不上，简直就是不值一提了。

高座之上，皇帝脸上那抹欣赏的笑意骤然凝固。

他身体猛地前倾，目光如钩，死死钉在慕承瑾身上。

震惊、追忆、恍惚……还有一丝深埋心底、猝不及防被撕裂的痛楚，在他眼中翻涌。

“慕容瑛……”

嘴唇不由自主的微翕，没有发出声音，痴望着场中身影，竟似失了魂。

身侧的蓉妃，只看着皇帝的口型，终究是那三个铭心刻骨的字。

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头，她死死攥紧锦帕掩住口鼻，望向慕承瑾的眼神，竟比皇帝还要痛苦。

方才晴天白日里见到那张与他肖似的脸，蓉妃就已是心如刀绞，强自按捺。

此刻白雾弥漫，朦胧光影中，立于瑶席中央的慕承瑾，身形气质，完全是与记忆中那个风华绝代、倾世无双的身影完美重叠！

借着雾气的遮掩，蓉妃再也抑制不住，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皇帝仿佛透过眼前这清冷俊逸的青年，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位同样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故人。

龙袍下的手指，不自觉地狠狠攥紧，骨节泛白。

“陛下？”皇后敏锐察觉异样，轻声探问。

皇帝却置若罔闻，目光依旧失神地胶着在慕承瑾身上。

裴昱眼中虽有赞许，心底却还是暗叹：慕承瑾的茶艺，终究不及慕知柔。惋惜未能见佳人献艺，思念之情更甚。

不过料想此局慕承瑾必拔头筹，陛下承诺之事，当是稳了。又不禁心下大喜。

公主们则完全被慕承瑾的绝世风姿与神乎其技所倾倒，个个粉面含春，眼波流转，娇羞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太后与皇后因在上一届斗茶会见过此艺，倒未过于震惊。

只是今日所感，与八年前截然不同。五感皆似，却又五感皆异！

八年前慕正清的九霄叠翠，茶雾清浅，巨蟒无声，唯有龙井清幽，口舌生津，触感更是虚无。

而今日，乳白浓雾遮天蔽日，灵蛇嘶鸣入耳，茶香不仅润喉，更似有实质般沁入肺腑，那寒凉雾水更是真切地落在肌肤之上……

太后与皇后对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了计较。

观席之中。

席蓉烟虽因角度看不清慕承瑾面容，目光却痴缠不去，满眼贪慕都溢出来了。

魏嵩脸上的平静终于崩裂。

他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上手背，他却浑然未觉。

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席卷而来——这手法！这气息！这该死的熟悉感！简直与八年前如出一辙！

甚至，那深埋心底的恐惧，此刻竟比当年更甚！

震惊过后，深沉的算计与锐利寒光瞬间取代了所有情绪。

他死死盯着慕承瑾，仿佛要将他从皮到骨都看穿！慕家小子……今日此举，意欲何为？！莫非……

身旁的王焕宥立刻捕捉到相爷这罕见的失态，心头狂跳，瞬间明了事态严重，脸色凝重如铁，目光在魏嵩与慕承瑾之间急速扫视，脑中已飞速盘算起来。

另一边的胡文轩，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恨不能缩进地缝里去。

此时慕知柔眸底，一抹幽蓝悄然浮现。

而她的视野里，艳阳依旧，没有任何白雾。

场上众人细微的表情、变幻的眼神，她全数收于眼底，刻入心中。

她仔细观察着场上的每一个人，一一比对，定要找出八年前慕家邪火的幕后黑手。

当她的眼神与一束无法掩饰的巨大震惊迎击时，那方向的所在处，是一头花白的森意。

竟然是你！

慕知柔的嘴角微微扬起。

——“慕家绝技，名不虚传！”

这一声赞许虽不高亢，却从满眼激赏的萧珩口中而出，带着满满的喜悦。

而他沉稳低磁的嗓音，竟如一把无形的巨大拂尘，瞬间将漫天白雾涤荡一空。

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瑶席中央，慕承瑾衣袂翻飞，面容清隽，仿若谪仙，双手稳稳托起一盏碧绿茶汤。茶盏之上，蒸腾的雾气竟凝成连绵群峰，一派锦绣江山之象。

“九霄叠翠，献于陛下！”声音清冽如山泉，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清甜。

皇帝依旧失神地望着盏中那变幻的山峦虚影，眼中情绪翻江倒海，复杂难言。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与疲惫：

“此茶……此技……当为魁首。”

话音落下，全场才仿佛解除了定身咒，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叹与喝彩。

而慕承瑾，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低垂，看着盏中碧波，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唯有那周身萦绕的孤寂与清冷，越发显得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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