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计 第151章 九分相似

鎏金香炉里的烟气在雅阁中轻飘，墙上《松下煮茶图》的墨色与茶香相融，窗外蝉鸣衬得室内愈发清幽。

慕知柔看向窗外，没有特定目标的望向远处，让思绪随意飘回儿时记忆，长睫轻颤，眼底坦然。

藏了八年的心事，似是一吐为快。

她的声音陡然坚定了几分，回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萧珩，

“我慕家侍茶法，男女有别，男修气，女修韵，所修茶艺截然不同。

皇家斗茶会是当年悲剧的开端，我只有以‘慕承瑾’的身份站在那里，重现父亲当年的光景，才有可能引起幕后主谋的注意。他们在斗茶会后急对慕家下手，如今看到‘慕承瑾’重登斗茶台，未必不会露出马脚。

我……就是要引蛇出洞！”

萧珩听得心头一震，他从未想过，慕知柔女扮男装的背后，竟藏着这样沉痛的过往与孤注一掷的决心。

窗外的蝉鸣显得聒噪起来。

他看着慕知柔眼底的坚韧与脆弱，心中的责备渐渐消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与敬佩。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独自扛着慕家的血海深仇，在刀尖上走了八年。

他缓缓蹲下身，与慕知柔平视，声音放得极柔：

“知柔，以后……别一个人扛着了。我陪你。”

萧珩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竟俯身蹲在了慕知柔面前，墨绿袍角铺在地面，沾了些细碎的茶沫也浑然不觉。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慕知柔垂落在膝头的水蓝裙摆，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却无比坚定：

“知柔，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你动的心，许是从大理寺狱问案时，你不凡的冷静睿智就已让我心往。如今得知赵府那夜是你为我挡箭，再回想与扮作承瑾的你品茶论茶，虽只当是知己。

但如今知晓你八年的隐忍与担当……我才知，这份心意早已深种。我不在乎你是慕承瑾还是慕知柔，也不在乎慕家的过往，我只想护着你，陪你查清真相，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

慕知柔听得心头一颤，脸颊泛起红晕，桃花眼底满是动容。

她何尝不心动？

萧珩的正直、体贴与守护，早已悄悄住进她心里。

彻查慕茗茶毒案时的不畏权贵，赵府深夜的挺身袒护，细心安排暗卫的暗中保护，悟心塔遇难时的及时救助，太后寿宴的全力遮掩……

彻查慕茗茶毒案时的不惧权贵，夜探赵府时的挺身相护，周密细致布置暗卫的如影随形，悟心塔遇难之际的惊险驰援，乃至太后寿宴上的周旋遮掩……

可她猛地别过脸，指尖死死攥着裙摆，极力使得声音平静且孤远：

“承熙皇子，嘉柔感谢您的厚爱，但嘉柔当不起！”

慕知柔定定看着萧珩：“嘉柔之所以如实托出，一是感念您一直以来对我，对慕家的照拂，二是感念您真心待我所扮的兄长为知己，嘉柔……实不忍心再隐瞒。”

萧珩深情的眸中，映着的，是慕知柔清冷的疏离，

“自八年前慕家离奇遭难，背后必然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恐怕……还牵涉到了朝堂深处的机要。

您是堂堂嫡皇子，前途无量，不该被我这个身负血仇之人拖累。我已是欺君之身，您若知情不报，便是同谋啊！我绝不能因一己私仇，将您也拽入这万丈深渊。”

萧珩听罢，心头如被刀绞，却并未退却，反而更坚定地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知柔，你以为我会怕这些吗？

从插手慕茗茶毒案那日起，我便已踏入这朝堂漩涡。嫡皇子这个身份，看似尊贵，实则步步杀机——但对你报仇而言，它或许正是利器。

你们慕家的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你这个人，我也一定要护在身后。即便你推开我，我也会以我的方式守着你，绝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风雨。”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让慕知柔忍不住红了眼眶，却依旧咬着唇没有松口。

萧珩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逼迫，缓缓起身。

他今日前来，除了要问清慕知柔女扮男装的真相之外，心头还压着另一件要紧事——那藏在御书房深处的画像。

于是话锋一转：“对了，今日早朝后，父皇召我去御书房，我在那里无意间看到一幅画。”

“画？” 慕知柔抬起眼，眼底满是疑惑。

“嗯！是一幅男子的画像，画中人身着月白锦袍，立于桃花树下，姿态逸雅，清秀俊美。”

见那双潋滟的桃花眼盛满了不解，萧珩语气骤沉：

“容貌竟与你扮的慕承瑾有九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几乎一模一样。”萧珩回忆着画像细节，语气凝重。

满是不解的桃花眼中已然转为惊讶盈溢。

“但画中男子左眼睑下没有朱砂痣，身量也更颀长，眉宇间的英气更甚，绝非你或你兄长。”

慕知柔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画中可还有其他细节吗？”

“有！也是最为怪异之处：此画落款是天佑十六年，也就是距今已有二十一年。” 萧珩点头，因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将画像细节一一说来。

“画的右下角还有一首题诗，措辞，很不寻常……”

萧珩顿了顿，似在努力回想，然后缓缓默出：思尽云涯雁未还，慕情如月堕孤山。容华谢后春灯暗，瑛玉沉泉夜夜寒。

落款人是渡沄贰章，于天佑十六年孟冬。”

“天佑十六年，又是这个时间，那两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慕知柔兀自喃喃。

“这首诗甚是哀伤，慕情如月……容华谢后……瑛玉沉泉……夜夜寒……”原本桃颜粉腮的脸色逐渐发白。

“慕，容，瑛！”

桃花眼瞬时圆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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