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的风穿过紫禁城的琉璃瓦,卷起檐角铜铃轻响,却吹不散储秀宫庭院里的沉寂。自上次新晋嫔妃们的热闹劲儿过去后,宫中的日子便像浸了温水的锦缎,缓缓铺开一段平静。养心殿的灯火不再为新人多亮半刻,弘历指尖翻过奏折的力度,也渐渐恢复了往日对朝政的专注——那份对新鲜面孔的热忱,终究在繁杂的后宫日常里淡了下去。
这日午后,蝉鸣正盛,钟粹宫却先传出了喜讯。小太监捧着鎏金托盘,一路小跑穿过长街,托盘里的红绸衬着“纯妃有孕”的脉案,引得沿途宫人们纷纷驻足,低低的议论声混着暑气飘远:“纯妃娘娘这是第二胎了吧?前儿还见她在御花园散步,气色瞧着就不一样呢……”消息像长了翅膀,没半日就传遍了各宫,连素来清净的长春宫,也被这股子喜气轻轻扰了扰。
长春宫内,青竹掩映的窗下,富察琅嬅正握着象牙柄绣绷,绣一幅岁寒三友图。明黄色的缎面上,松针已绣出大半,银线在她指间穿梭,却忽然被殿外的脚步声打断。
“娘娘,富察老夫人到了。”莲心轻步进来,垂手回话时,目光扫过皇后鬓边的赤金点翠簪——那簪子是老夫人去年送的,皇后素日里最是爱惜。
富察琅嬅手上的动作一顿,绣针轻轻落在绷面上。她起身时,玄色镶金边的宫装裙摆扫过铺着软垫的脚踏,语气里带着几分自然的暖意:“快请额娘进来,再把昨儿进贡的碧螺春沏上。”
不多时,富察夫人便在宫女的引着下走进殿内。她穿着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的褙子,鬓边插着一支珍珠簪,见了富察琅嬅,便忙敛衽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恭敬:“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圣安。”
“额娘快起来,这宫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多礼。”富察琅嬅快步上前,伸手扶起母亲,指尖触到母亲微凉的手背,又拉着她往内殿走,“您上次递牌子还是上个月,今儿怎么有空进宫了?”
内殿的软榻上铺着杏色绒毯,富察夫人坐下后,接过宫女递来的茶盏,指尖贴着温热的杯壁,目光却先落在女儿脸上:“前儿听府里人说,宫里热闹,纯妃娘娘有了身孕,想着您在宫里或许闷,便来瞧瞧。”说着,她又环顾了一圈殿内,见宫女们都识趣地退到了门外,才压低声音问道:“娘娘,二阿哥的身子,近来可还好?”
提起永琏,富察琅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额娘放心,太医说他这阵子底子稳了些,每日晨起跟着太傅读半个时辰书,午后再在院子里走一走,气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富察夫人点点头,却又蹙起眉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可娘娘,二阿哥的事,您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富察琅嬅端着茶盏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永琏如今好好养着,还要打算什么?”
“娘娘糊涂!”富察夫人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二阿哥体弱,太医虽没明说,可您也知道,这储位之事,向来要看身子骨的。如今纯妃又有了孕,万一……万一她生了个皇子,往后这宫里的局势,可就难说了!您得再要个皇子,才能稳稳坐着这皇后的位置,也才能撑起咱们富察家啊!”
“额娘!”富察琅嬅的声音陡然沉了些,放下茶盏时,杯底与桌面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轻响,“永琏是本宫的孩儿,他身子不好,本宫一心只盼着他康健,哪里有心思想别的?况且储位是国本,岂是咱们能随便议论的?”她脸上露出几分不悦,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还有富察家的荣光——额娘忘了?先帝选本宫做皇后,是因为阿玛和兄长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是他们挣来的家世,不是靠本宫这皇后之位换来的。您怎么反倒本末倒置了?”
富察夫人见女儿动了气,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往下说。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转而说起府里的琐事:“前儿你侄子跟着先生读书,竟把《论语》背下来大半,还有你嫂子新做的酱菜,想着你爱吃,下次让管家给你送来些……”
富察琅嬅听着,目光却飘向了窗外。青竹的影子落在窗纱上,随风轻轻晃动,她心里却乱得很——纯妃有孕的消息,她何尝没放在心上?只是她不愿像额娘这般,把所有事都往“争”上靠。直到富察夫人的声音停了,她才回过神,轻轻揉了揉眉心:“额娘,本宫有些累了,您要是得空,一会儿去看看璟瑟吧?她昨儿还说想外祖母了。”
富察夫人见女儿神色倦怠,便知她不愿再聊,只好点点头:“好,那我去看看璟瑟,不扰你歇息。”
送走母亲后,富察琅嬅独自坐在软榻上,殿内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肩上沉沉的——额娘总把富察家的希望压在她身上,可她心里清楚,富察家的男儿个个优秀,兄长在边疆屡立战功,族里的子弟也多在朝中任职,哪里需要靠她一个皇后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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