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延禧宫内已掌上了灯。琉璃灯盏映着窗棂上缠枝莲的纹样,将一室暖黄晕染得愈发静谧。阿箬垂手立在甄嬛身侧,指尖不自觉地绞着袖口的银线绣菊,方才那番话让她心头既忐忑又满是期待,连呼吸都比平日急促了几分。
“主儿,奴婢想好了,还是留在宫里,伺候皇上。”阿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却紧紧盯着甄嬛手中的白玉棋子,仿佛那棋子能决定她未来的命运。
甄嬛正对着棋盘沉思,闻言抬眸看向阿箬,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随即又恢复了平和。她将手中棋子轻轻搁在棋盘一角,发出清脆的“嗒”声,才缓缓开口:“你既有这份心,我自然会帮你举荐给皇上。只是此事急不得,在这之前,你还需多学些东西,无论是诗书礼仪,还是察言观色的本事,缺一不可。”
阿箬闻言,脸上的期待瞬间淡了几分,不解地皱起眉:“主儿,何必这么麻烦呢?您瞧黄常在,当初不就是皇后娘娘一句话,直接举荐给皇上的吗?如今不也照样是个有位分的主子?”她心里暗自嘀咕,觉得甄嬛是故意拖延,毕竟黄常在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哪用得着这么多弯弯绕。
甄嬛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反问道:“哦?那你倒说说,黄常在如今的宠爱如何?”
阿箬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起来。从前在潜邸时,皇上还时常去黄常在的住处坐坐,偶尔也会赏些新奇玩意儿。可自从皇上登基,搬入紫禁城后,黄常在就像被遗忘了一般。她挠了挠头,如实说道:“黄常在啊……如今怕是一两个月,也见不到皇上一次吧。上次去御花园,我还瞧见她身边的宫女在偷偷抱怨,说宫里的份例都快不够用了。”
“上赶子送的,自然不会珍惜。”甄嬛端起一旁的青瓷茶盏,浅啜一口,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的声音也随之多了几分清冷,“你以为皇后是真心抬举黄常在?不过是拿她当个幌子,堵住旁人的嘴罢了。这世上的道理向来如此,只有最难得到的,才会被放在心上。物是如此,人亦如此。”说罢,她再次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一旁的海兰始终静坐着,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不知是在专注地思索棋局的走向,还是在琢磨甄嬛话里的深意。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心里却翻江倒海——甄嬛这番话,看似是说给阿箬听,可又何尝不是在点醒自己?
阿箬听完甄嬛的话,怔了半晌,脸上的不解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她猛地屈膝行礼:“奴婢……奴婢明白了!主儿是想让皇上把奴婢放在心上,而不是像黄常在那样,成了个可有可无的人。”原来自己之前只看到了表面,却没看透这宫里的弯弯绕,若不是主儿点醒,恐怕日后要吃大亏。
“你明白就好。”甄嬛满意地点点头,语气也温和了些,“你先回去吧,这些日子多静下心来读些书。今日就从唐诗读起,既能涵养心性,也能在日后与皇上闲谈时,多些话题。”
阿箬恭敬地应了声“是”,又福了福身,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阿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海兰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甄嬛,声音带着一丝犹豫:“姐姐,您……您真的要把阿箬推荐给皇上吗?她性子有些急躁,怕是未必能在皇上身边长久立足。”
甄嬛转过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合欢树。暮色中,合欢花像一团团粉色的云,温柔却脆弱。她轻轻叹了口气:“阿箬既然已经有了这心思,就像野草得了养分,再也拦不住了。我若是强行阻拦,非但落不到好,反而会让她心生怨恨,日后被旁人挑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蠢事来。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也能让她记着我的好。”
海兰闻言,默默点头。她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阿箬这几日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算甄嬛不帮,她也迟早会想别的办法接近皇上。“姐姐说得是,阿箬既然存了这个心思,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甄嬛转过身,目光落在海兰身上,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海兰,你在这宫里待了这么久,该明白一件事。这宫里的女人,虽说有主子和奴才之分,可实际上,都是皇帝的女人,也都是皇帝的奴才。在皇权面前,所谓的身份地位,不过是一层薄纸,一捅就破,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她顿了顿,走到外间,推开窗,晚风带着合欢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不要相信皇上的情谊,那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今日或许还对你百般温柔,明日就可能弃之如敝履。在这宫中,能真正让人立足的,只有权力。而想要获得权力,就必须争得皇帝的宠爱。没有恩宠,就只能任人欺凌,连活下去的尊严都没有。”说完,她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海兰。
海兰被甄嬛看得有些不自在,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低下头,小声问道:“姐姐……姐姐怎么这么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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