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的午后总浸在一层温吞的日光里,檐下铜铃被微风推得轻晃,细碎的声响混着殿内醇厚的藏香,本该是颐养天年的闲适光景。可暖榻上的钮祜禄太后,指尖摩挲紫檀佛珠的动作却带着几分刻意的急促,每一颗珠子被捻过的力道都透着心不在焉,那双阅尽宫闱的眼睛,沉得像未化的冬雪,藏着挥之不去的凝重。
“太后,前朝递来的消息。”福珈躬身趋前,锦缎裙摆擦过地面无声,将一张折叠整齐的明黄纸笺轻放在太后手边的描金小几上,“玉氏新王派使者进京,除了恳请皇上册封,还带来一位贡女,说是玉氏境内挑出的最优者,特献给皇上,以谢大清既往不咎之恩。”
太后眼帘微抬,目光扫过纸笺,指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一个贡女?倒是玉氏惯用的手段。”她指尖在纸笺边缘轻轻划过,“新王初登位,根基未稳,送这么个人来,说是谢恩,实则是想安个眼线在皇帝身边,也好探探大清的口风罢了。”话音落,她猛地在佛珠上用力捻了一下,紫檀的纹路硌得指尖发疼,“福珈,去请皇上过来,哀家有几句话要问他。”
“嗻。”福珈应声退下,脚步轻得像一片羽毛,却依旧搅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
半个时辰后,弘历的身影出现在寿康宫门口。他身着玄色常服,衣料上暗绣的五爪龙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既不失帝王威仪,又多了几分日常的松弛。进殿后,他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今日气色看着倒比往日好了些。”
“起来吧,赐座。”太后抬手的动作慢悠悠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待弘历在对面的锦凳上坐下,宫女奉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她才缓缓开口,“玉氏派使者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嗯,玉氏一早便递了折子,儿臣已经看过了。”弘历端起茶盏,掀开茶盖轻轻刮了刮浮沫,动作从容不迫,“玉氏新王的心思,儿臣明白,不过是想借这桩事稳固自己的地位。”
“明白就好。”太后点点头,目光直视着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那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位贡女?是留在后宫,还是赏给哪个宗亲王爷?”她顿了顿,补充道,“玉氏虽小,却也是边境要地,处置得太轻,显得大清轻视;太重,又怕逼得新王狗急跳墙,反倒生出事端。”
弘历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轻响,与太后手中佛珠的摩擦声形成一种微妙的呼应。“皇额娘顾虑的是。”他抬眼看向太后,神色淡然,“既然玉氏是为求安心而来,那朕便随了他们的心意,将这贡女纳入后宫便是。一个女子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留在身边看着,反倒比赏给宗亲更让人放心。”
太后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原以为弘历会多几分警惕,或是将人远远打发,却没想到他如此干脆。不过转念一想,这或许正是帝王的权衡——既安抚了玉氏,又将潜在的隐患握在自己可控的范围内,倒是比从前更有城府了。
沉默片刻,太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愈发温和:“皇帝考虑周全,这样处置确实妥当。说起来,你登基这些年,只选过一次秀女,如今后宫里的妃嫔实在不算多。”她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似不经意地飘向窗外,“就说顺嫔吧,也是出身满洲贵族,入宫这些年,倒也算安分,只是与她出身相同的妃嫔却没有几个,未免显得有些孤单。”
这话看似是闲聊后宫琐事,实则是暗藏机锋的试探。顺嫔作为钮祜禄氏族人,虽出身大族却不得宠,太后特意提及,便是想看看弘历对钮祜禄氏在后宫的存在是否还存有顾及,是否愿意给同族女子更多机会。她没有明说要举荐谁,只借顺嫔的处境旁敲侧击,既保留了体面,也为后续的谋划留了余地。
弘历心中一凛,瞬间便听懂了太后的言外之意。他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顺嫔从前性子张扬,如今这样安安稳稳的,倒也挺好。”他避开了“钮祜禄氏”这个话题,只谈顺嫔本人,巧妙地绕开了太后的试探。
太后眼底的光暗了暗,却没有就此打住,反而继续说道:“话虽如此,可后宫终究是要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如今只有令嫔怀着龙嗣,其余妃嫔都没有动静,长久下去,怕是不利于皇家血脉的延续。”她看向弘历,语气带着一丝长辈的关切,“哀家想着,不如让内务府安排一次选秀,充实一下后宫。一来能为皇家绵延子嗣,二来也能让各大家族知道,大清从未轻视后妃之选,也好安了外臣的心。”
弘历听着,指尖的敲击声停了下来。他知道,太后提议选秀,表面是为了皇家子嗣,实则是想借着选秀的机会,安插更多钮祜禄氏的人手,重新巩固家族在后宫的势力。顺嫔不得宠,她自然要再找个靠谱的族人,作为自己在后宫的眼线和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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