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鎏金铜炉里,龙涎香燃出的细烟缠在梁上,慢悠悠绕了个圈,落在案头那封玉氏来使的奏折上。弘历指尖捏着奏折边角,米白宣纸上“恭贺大清皇帝陛下,玉氏贵女嘉妃诞子,特遣使者入朝致贺,兼探望嘉妃与四阿哥”的墨字,被他指腹反复摩挲得发了软。殿外秋风卷着梧桐叶扑在窗棂上,“沙沙”声像极了旧年宫道上的脚步声,他忽然顿住动作,伸手拉开案下的紫檀木抽屉——里面铺着层月白绫缎,小心翼翼叠着一封泛黄的信笺,封皮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写着“臣妾高氏谨呈”,字迹却比往日潦草许多,连收笔处都带着颤。
这是高曦月临终前,让贴身宫女茉心偷偷留下来的信。那时她已病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指尖连握笔都费劲,信笺上的字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洇着浅褐色的水渍,不知是药汁还是泪痕。弘历指尖捏着信笺边缘,缓缓展开,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却没了往日的娟秀灵动:“……陛下,臣妾自知大限将至,有一事压在心头,不敢不禀。嘉妃金玉妍,虽为玉氏贡女,却非安分之人。从前之事,臣妾多有过错,可细细想来,背后似有嘉妃金玉妍推动,臣妾将死,只求陛下不要牵连高家,若有罪责,臣妾愿一力承担……”
信上的话像根细针,轻轻扎进弘历心里。往日里他总觉得高曦月与金玉妍素有嫌隙,这些话不过是妇人妒语,可如今再看,玉氏偏偏在金玉妍诞子后急着派使者来,明着是朝贺,暗里怕是要探探大清对这位“玉氏贵女”的态度。他指尖猛地收紧,信笺被捏出几道深,连带着案上的奏折都晃了晃——金玉妍刚诞下九阿哥时,他故意不去景阳宫探望,也不提晋封之事,原是存着几分敲打与猜忌;可如今使者要来,若晋封,倒显得大清要仰仗玉氏颜面,落了天朝上国的体面;若不封,又要被人说“薄待子嗣生母”,连四阿哥的体面都要跟着受损。
正思忖间,殿外忽然传来李玉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里裹着难掩的喜悦,隔着屏风都能听出雀跃:“皇上大喜!启祥宫慎贵人刚刚生下六公主!母女平安!”
弘历猛地搁下信笺,起身时手肘带倒了案边的青瓷茶盏,碧螺春顺着盏口泼出来,在明黄色龙纹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深绿。他连茶盏都没顾上扶,快步走到殿门口,伸手攥住李玉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真的?怎么这么快?前日朕去启祥宫瞧,太医还说要再等三五日。”
李玉跪在地上,额头沁着薄汗,藏青蟒纹袍的前襟都湿了大半,却笑得眉眼弯弯,连声音都透着亮:“回皇上,慎贵人是方才突然发动的!娴贵妃娘娘和愉嫔娘娘闻讯,一刻钟内就赶去了启祥宫坐镇,还特意让御膳房备了参汤。慎贵人平日里养得精心,胎像稳得很,稳婆说生得比头胎还顺遂,刚落地就哭出了声,洪亮得很!”
“好!好!”弘历连说两个“好”字,方才因玉氏奏折和高曦月书信憋在心头的烦闷,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散了大半。他抬手理了理衣襟上的盘扣,金蟒纹在光线下晃了晃,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快,传旨摆驾启祥宫!朕要去瞧瞧六公主!”
启祥宫的殿檐下,两盆晚桂开得正盛,细碎的金花瓣被秋风卷着,落在青砖上叠了薄薄一层,踩上去“簌簌”响。殿内飘出的艾草香混着婴儿细弱的啼哭,裹着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弘历刚跨进殿门,就见甄嬛正坐在窗边的紫檀木椅上,怀里抱着个裹在鹅黄色锦缎襁褓里的小婴孩——襁褓边缘绣着细密的如意云纹,金线在阳光下闪着柔润的光,六公主闭着眼睛,小小的拳头攥着块素色绢帕,睫毛像两把浅褐色的小扇子,偶尔轻轻颤一下。舒贵人身着水粉色宫装,站在一旁逗着婴孩,魏嬿婉则捧着个描金食盒,正吩咐宫女给慎贵人炖燕窝,殿内一片融融暖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宫人见他进来,连忙齐齐跪倒,衣料摩擦的“簌簌”声混着请安声,倒让这暖阁更显热闹。
弘历快步上前,先伸手扶了甄嬛一把,目光却黏在她怀里的婴孩身上,语气都软了几分:“快让朕瞧瞧六公主。”甄嬛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递过去,他连忙双手托住襁褓底部,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琉璃盏——六公主似是被惊动了,小嘴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弱的“咿呀”,小脸蛋粉嘟嘟的,竟有几分像慎贵人的模样。弘历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温软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他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好孩子,瞧这模样,将来定是个比她额娘还俊的美人胚子。”
“皇上说的是,”甄嬛站在一旁,看着他难得柔和的神色,轻声笑道,“六公主生得康健,哭声又亮,将来定有福气。”
弘历转头看向李玉,语气里满是笑意:“赏!慎贵人诞育公主有功,赏赤金长命锁一对、东珠二十颗、云锦十匹!启祥宫上下宫人各赏纹银五两,接生嬷嬷与太医各赏纹银五十两、素绸两匹!另外,传朕的旨,给慎贵人炖些人参乌鸡汤,补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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