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烛火又跳了跳,将富察琅嬅的影子映在锦帐上,忽明忽暗,像她此刻摇摇欲坠的气息。她望着高曦月掌心那颗褐色的药丸,枯瘦的手指微微蜷缩,喉间滚了滚,才挤出一句话来,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棉絮:“不管你信不信……本宫从未想过要谋害你,这镯子里藏着脏东西,本宫是真的不知道。”
她说着,想抬手去碰那只赤金镯,指尖刚抬起半寸,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她侧过身,用帕子捂住嘴,肩膀不住地颤抖,帕子上很快晕开一点浅红。等咳嗽平息,她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虚弱的恳切:“当年先帝赐下这对镯子,本宫只觉得样式雅致,又念着你与娴贵妃同日入府,想表示姐妹间的和睦,才让素练拿去做贺礼……若早知里面有文章,本宫怎会害你?”
高曦月看着她这副模样,却只觉得讽刺。她攥紧了掌心的药丸,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里满是压抑多年的恨意:“皇后娘娘说得倒轻巧!一句‘不知道’,就能掩盖你做下的恶事?这些年我无子、失女、缠绵病榻,日日受着病痛的折磨,你却稳居后位,享尽荣宠——如今一句‘不知道’,就要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富察琅嬅想到“素练”时,眼神突然顿了顿。她靠在床头,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多年前的画面:素练捧着那对赤金镯,笑着说“福晋,这镯子寓意好,送侧福晋和高格格,既能显娘娘的体恤,又能拉拢人心”;还有额娘私下里跟她说“宝亲王福晋位份虽稳,也要防着其他侍妾格格生养,免得将来动摇世子根基”。
是了,当时素练是她最信任的陪嫁,额娘又一心为她稳固位置……或许,是素练自作主张,或许,是素练听了额娘的话,悄悄在镯子里动了手脚。可如今,素练早已不出宫嫁人,额娘也远在宫外,就算把这些话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增争执罢了。
富察琅嬅重新睁开眼时,眼底的恳切渐渐淡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她望着高曦月,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如今本宫只剩下这空空的后位,身子也撑不了几日了,这事儿是不是本宫做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要怎么想,要怎么恨,本宫都不在意了。”
高曦月听到这话,心里却突然像是被抽走了什么,那股支撑着她多年的恨意,竟瞬间泄了大半。她本以为,揭穿这一切时,富察琅嬅会惊慌失措,会悔恨懊恼,甚至会歇斯底里地辩解——那样她至少能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恨,是有分量的。可如今,富察琅嬅却只说“没意义”,只说“不在意”。
她支撑了这么久,熬着病痛,等着看富察琅嬅落难,等着向她讨回公道,可到头来,对方却连与她争执的力气都没有了。高曦月僵在原地,嘴角的冷笑渐渐凝固,眼神里的恨意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空落落的茫然。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恨,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连一点回响都没有。
“曦月,”富察琅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轻得像要飘走,“你若认定是本宫害了你,那你也害本宫如今失去了永琏、永琮,也算得了报应。你心里的恨,也该释怀了。”
她顿了顿,眼神望向窗外,似乎透过厚厚的窗棂,看到了从前的时光。“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本宫也算看开了。这后宫里的荣宠、争斗,到最后都是一场空。我只想劝你一句,别总抱着仇恨过日子——仇恨会蒙蔽你的眼睛,让你看不到身边的好,最后只会苦了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富察琅嬅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浅影,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缓,像是睡着了一般。
高曦月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富察琅嬅微弱的呼吸声。
她终于站起身,扶着床沿,一步一步地挪向殿门。刚走出长春宫的门槛,冷风就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守在门外的茉心见她出来,赶紧上前搀扶:“主儿,您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高曦月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她靠在茉心身上,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就直直地晕了过去。
“主儿!主儿!”茉心吓得脸色惨白,赶紧抱住她下坠的身体,大声呼喊着。周围的宫人也慌了神,有的跑去喊太医,有的则赶紧找来软轿,小心翼翼地将高曦月抬上轿,往咸福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寒风卷着残雪,落在软轿的帘幕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轿内的高曦月双目紧闭,眉头紧紧蹙着,即使在昏迷中,脸上也带着一丝难以化解的痛苦——她赢了吗?或许吧。可为什么赢了之后,心里却比从前更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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