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紫禁城被烈日烤得滚烫,景阳宫院中的荷塘里,粉白的荷花蔫蔫地垂着花瓣,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鸣都透着几分倦怠。自七阿哥永琮降生,这宫苑的冷清便如盛夏的暑气般挥之不去——养心殿的明黄轿辇,十有**是往长春宫去的,那里栽着成片的合欢树,绿荫匝地,弘历或是倚在廊下看富察琅嬅给襁褓中的嫡子摇扇,或是陪着太后品茗闲话皇孙趣事,连长春宫的冰鉴都比别处添得勤,殿内永远凉丝丝的;反观景阳宫,虽也摆着冰盆,却总驱不散满院的燥热与寂寥,檐下的铜铃被晒得发烫,连风拂过都带着沉闷的声响。
金玉妍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在贞淑的搀扶下慢慢挪着步子。她腹中的胎儿已足九个月,沉重的分量压得她每走一步都需屏息借力,宝蓝色的宫装下摆扫过阶前滚烫的青石板,留下细碎的摩擦声。额角的薄汗顺着鬓发滑落,她一手托着后腰,一手轻轻抚着隆起的腹部,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的怨怼像被暑气蒸开的水汽,藏都藏不住:“这皇上自从有了七阿哥,眼里是真没旁人了。你算算,他有多久没来这景阳宫了?怕是连四阿哥近来读了什么书、认了多少字,都记不清了吧!”
贞淑连忙放缓脚步,从袖中取出浸了凉水的帕子递到她手里,又小心翼翼地扶稳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笃定的安抚:“娘娘息怒,仔细动了胎气。七阿哥是嫡子,皇上一时上心些也是有的。您忘了?当年三阿哥出生时,皇上不也常往纯妃娘娘那里去?等您生下了皇子,龙裔再添一位,皇上自然会日日惦记着景阳宫,到时候您和小阿哥的恩宠,未必会输过长春宫去。”
金玉妍用凉帕擦了擦汗,指尖在腹间轻轻一顿,目光越过宫墙望向长春宫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孩童的咿呀声,像根细针似的刺得她心口发紧。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不甘与野心,抚着肚子的力道重了几分:“我要的可不止是‘不输’。”她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坚定,“当年从母族过来,背井离乡抛了多少亲眷,忍了多少委屈,不就是为了今日?将来这宫里的一切,储位、荣宠,都该是我儿子的,这样才不枉我们豁出性命的付出。”
“主儿说得是。”贞淑连忙附和,又将一旁冰盆里的酸梅汤递过来,“上天向来眷顾心诚之人,您这般看重小阿哥,孕期日日按医嘱散步进补,小阿哥必定是个康健的龙裔,将来定能替您争回这一切。”她一边说,一边扶着金玉妍在廊下的凉椅上坐下,直到看见她神色稍缓,才敢悄悄松了口气。
这般又过了三日,景阳宫的气氛忽然被紧张打破——天刚蒙蒙亮,金玉妍便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稳婆踩着晨露匆匆入宫,宫人们端着井水湃过的帕子、烧着滚烫的热水,脚步匆忙却不敢发出半分喧哗。只是这一日偏巧不赶巧:养心殿那边传话说弘历晨间便召了军机大臣议事,西北战事的奏折堆了半桌,连午膳都需在殿内用;长春宫又递了话,说七阿哥永琮昨夜贪凉受了暑,哭闹不止,皇后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实在抽不开身。
消息传到各宫,妃嫔们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太后年事已高,盛夏酷暑本就不便挪动;其余人见皇上和皇后都未曾动身,便也都按兵不动,只各自派了贴身宫人去景阳宫门口候着消息——既算尽了礼数,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热络,免得将来落人口实。
唯有甄嬛得了信,带着惢心匆匆往景阳宫去。惢心手里提着食盒,里面是提前备好的人参养荣膏,刚到宫门口,便见纯妃苏绿筠和愉嫔也到了。三人彼此见了礼,都默契地没有多言,只在偏殿坐下等候。苏绿筠捧着冰镇的酸梅汤,目光时不时瞟向内殿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愉嫔海兰则安静地坐着,双手交握在膝上,神色淡然;甄嬛端着茶盏,眉眼间平静无波,只偶尔吩咐惢心“给内殿的稳婆添些凉茶”“让小厨房备些清淡的吃食”,倒像是这殿中最沉得住气的人。
好在金玉妍素日保养得宜,孕期日日按医嘱进补,又有过生育四阿哥的经验,虽疼得额头满是冷汗,指甲几乎要掐进床褥里,却始终咬着牙配合稳婆。殿内的痛呼声从尖锐到微弱,再到终于沉寂,不过两个时辰的光景,便听得内殿传来稳婆喜气洋洋的高喊:“生了!是位小阿哥!哭声洪亮得很呢!”
乳母嬷嬷立刻抱着用明黄锦缎裹着的婴孩走了出来,对着偏殿的甄嬛三人屈膝行礼:“回禀各位主子,嘉嫔娘娘生了位康健的小阿哥,眉眼周正,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
甄嬛当即放下茶盏,目光在婴孩脸上扫过,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便转头吩咐惢心:“立刻去养心殿和寿康宫送信,给皇上和太后报喜。另外,按宫里的规矩,赏接生的稳婆二十两银子、两匹锦缎,景阳宫的宫人每人赏银一个月月例。再去小厨房说一声,炖锅当归黄芪汤送来,给嘉嫔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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