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当断则断……”
这八个字像惊雷般在耳边炸响,李世民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溺水的窒息感中挣脱。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玄色锦袍的领口,带来一阵冰凉的黏腻。寝殿内的烛火仍在摇曳,灯芯结着小小的灯花,案上的军报还是原样——墨迹未干的字迹,折叠的褶皱,甚至他伏在案上时压出的浅痕,都与睡前分毫不差。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那血阵、那哭喊、那金光、那“天命所归”的昭示,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可指尖传来的温润感却如此真实——那是清心玉简留在掌心的凉意,带着玉石特有的细腻。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心却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晶莹剔透的玉简?只有一层薄薄的汗,映着烛火,泛着水光。
“殿下,您醒了?”门外传来侍卫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天快亮了,需不需要传早膳?厨房备了您爱吃的羊肉羹。”
“不必。”李世民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久未说话的喉咙被砂纸磨过。他起身走到窗边,动作有些踉跄,脚边的锦凳被带倒,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推开窗户的刹那,清晨的凉风灌了进来,带着露水和草木的气息,瞬间吹散了寝殿内的沉闷,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淡淡的霞光染红了东边的云层,像一匹被打翻了的胭脂锦缎。朱雀大街上已有零星的脚步声,那是早行的商贩挑着担子赶路,木轱辘碾过青石板,发出“吱呀”的声响;还有扫街的仆役,拿着长柄扫帚,一下下清扫着昨夜的落叶;远处传来金吾卫换岗的梆子声,“梆梆”两下,沉稳而规律。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长安的清晨,带着它特有的、慵懒而又生机勃勃的节奏苏醒着。可梦中的景象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像刻在骨头上的烙印:东宫密室里泛着腥甜的血阵,阿罗憾黑袍上舞动的黑气,李建成脸上那种失去心智的痴迷,还有长安城化为炼狱时,百姓们绝望的哭喊……
还有太白金星的话,那句“天命所归,拨乱反正”,字字如金石,掷地有声;以及最后那句缥缈却清晰的“玄武门……当断则断……”,像一把无形的剑,悬在他的心头。
“究竟是梦,还是真有仙人示警?”李世民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木纹。他戎马半生,见惯了刀光剑影,也经历过生死一线,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只信自己手中的剑和心中的道。可这场梦太过清晰,细节历历在目,甚至连阿罗憾骨刃上的血迹纹路,李建成空洞眼神里的血丝,都真实得仿佛亲见,没有半分寻常梦境的模糊与荒诞。
他转身走到案前,案上堆叠着厚厚的卷宗,大多是关于东宫动向和边关军情的密报。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份,这是昨日刚收到的,由他安插在东宫的眼线传回,上面写着:“东宫近日常于夜半调动府兵,似在演练围杀之术,且太子与京畿卫郎将冯立往来密切,三日内已秘密会面五次。”
当时他看到这份密报,只当是李建成在防备自己,毕竟双方明争暗斗已久,对方暗中练兵也属寻常。可此刻想来,结合梦中阿罗憾说的“以童男童女为祭”,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莫非这些府兵,是在为梦中那场血腥的“血祭”做准备?是在防备有人阻止这场祸事?
还有上月的蝗灾。虽然最后被他亲率禁军,带着百姓扑打掩埋,总算控制住了灾情,没让关中颗粒无收,但那场蝗灾的起因确实蹊跷——往年蝗灾多起于夏秋,偏今年五月便爆发,且蝗虫来得又急又猛,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梦中太白金星说是阿罗憾的邪术所致,这让他猛地想起一件被忽略的事:蝗灾发生前五日,东宫的采买官曾一次性购入了一大批黑布和骨粉,数量大得反常。当时他的人问起,东宫的人只含糊其辞地说是“为祈福法事准备”。
“骨粉……血祭……”李世民的眼神沉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骨粉是邪术祭祀的常用之物,黑布则多用于遮蔽天机,遮掩血腥。若只是巧合,为何梦中的细节会与现实如此吻合?他拿起笔,蘸了蘸墨,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梦中记下的几个关键词:十字教、血阵、童男童女、阿罗憾、玄武门。
墨迹落在纸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在他心湖里激起层层涟漪。他想起父亲李渊近来对李建成的纵容——明明知道东宫私兵之事,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训斥几句;明明察觉李建成与阿罗憾过从甚密,却以“尊重异教”为由不加阻止。莫非父亲也被邪术影响了?
他又想起朝中那些被李建成拉拢的大臣,其中几位素来刚正不阿,却突然转而支持太子,言行间带着一种诡异的狂热,与梦中李建成的模样有几分相似。还有自己身边越来越紧的束缚——父皇近日接连收回了他的部分兵权,京畿卫的调动也渐渐绕开他,仿佛在刻意削弱他的力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