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手掌覆在苏晚竹后颈,指腹轻轻蹭过她发间沾着的碎石屑:“先去海边。”他的声音混着海风灌进她耳中,“祭坛里的铭文提了‘海’,浪子的船应该还在浅滩。”
苏晚竹垂眸看自己掌心——方才从废墟里捡的蜜饯早被捏成了糖渣,却仍有甜意黏在指缝。
她抬头时,正撞进陆昭染着血污的眼尾,那里有道新添的擦伤,像朵淡红的花:“你受伤了。”
“锦衣卫的皮糙。”陆昭扯了扯嘴角,拇指抹过她下巴上的灰,“倒是你,右眼又在跳?”
苏晚竹摸了摸眼罩。
自三年前被辐射兽抓瞎右眼后,那处便总像有团火在烧,可此刻灼烧感竟淡了些。
她顺着陆昭的力道往前走,靴底碾碎几片贝壳,脆响混着越来越清晰的浪声,撞得人心发颤。
琉璃突然停步。
她素白的裙角被海风掀起,腕间晶玉折射出细碎光斑,正落在远处海平线上:“看。”她的声音轻得像被浪卷走的泡沫,“那片海的颜色——和晶核碎片炸裂前的银光,一模一样。”
苏晚竹眯起眼。
原本灰扑扑的海面不知何时漫开幽蓝,像有人将银河揉碎了撒进去。
浪头卷着银沙扑上沙滩,在浪子的渔船边堆成发光的痕。
那渔夫正蹲在船头补网,听见动静抬头,古铜色的脸笑出褶子:“小娘子们来得巧,涨潮了。”
船桨划破银浪时,苏晚竹坐在船尾。
陆昭始终站在她身侧,腰刀压着的衣摆被风掀起,露出半截缠着纱布的小臂——她这才发现他的伤不止在眼尾。
“什么时候弄的?”她捏紧他的袖口。
“祭坛塌的时候。”陆昭低头解她攥得死紧的手指,指腹磨出的茧蹭得她掌心发痒,“替你挡了块碎石。”
琉璃突然轻咳一声。
她抱着从祭坛带出来的铜匣,正借着天光翻里面的残卷:“净魂泉……在古籍里是‘海之心’的别称。”她抬眼时,晶玉在腕间叮当作响,“浪子,往东南方向偏三度。”
浪子应了声,船桨划水的节奏变快。
苏晚竹望着逐渐逼近的银蓝光晕,喉头发紧。
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带你去看海”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时她发着高热,说的话全被当作胡话,原来母亲早知道,早知道这海是解局的关键。
“到了。”浪子的桨尖触到什么,船身轻晃。
苏晚竹探身望去,水下竟有座白玉台,被银沙托着浮在半米深的海水中。
台中央有个碗口大的凹痕,正和她掌心那枚只剩拇指盖大小的晶核碎片严丝合缝。
“这是……”她抬头看陆昭。
“放进去。”他按住她手背,指节因用力泛白,“我在祭坛查过,净魂泉的核心需要‘灾星’的血来引。”他突然笑了,眼尾的伤让那笑显得有些狰狞,“但现在我知道了,哪有什么灾星,不过是有人往你命里埋了毒。”
苏晚竹深吸一口气。
她摘下眼罩,右眼的灼痛瞬间翻涌,可当晶核碎片触到白玉台凹痕的刹那,所有刺痛都化作暖流。
银蓝色的光从水下腾起,裹着她的脚踝、腰肢、脖颈,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托举。
她听见自己体内传来细响,像多年前在荒星被流民灌下的慢性毒粉,正随着银光簌簌剥落。
“晚竹。”陆昭的声音从光里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你的右眼……”
她摸向眼罩。
那里本该是空洞的,此刻却有温热的湿意——不是血,是泪。
她突然明白,所谓“净魂归海”,从来不是要她净化罪孽,而是要洗去别人强加的诅咒。
“你的命格不是灾星。”陆昭握住她的手,将一枚裹着糖纸的蜜饯塞进她掌心,“是幸存者。荒星活下来的,天枢星斗赢的,所有想碾碎你的,最后都成了你的垫脚石。”
糖纸窸窣作响。
苏晚竹剥开糖,甜意漫开时,她突然想起荒星的冬夜。
那时她缩在岩缝里,闻着远处流民烤火的香气,想着如果能吃到一块糖,大概就能撑过所有苦。
如今糖在嘴里化了,苦却早被海风卷走。
“琉璃?”陆昭突然转头。
那学者正蹲在船边,指尖沾了点银水舔了舔,又慌忙掏帕子擦嘴。
见两人看过来,她指了指怀里的残卷:“这上面说……净魂师并非只是……”话没说完,她突然瞪大眼睛,指尖死死抠住卷角,“等等,这行字被虫蛀了?”
海风卷走了后半句。
苏晚竹望着她发白的脸色,又转头看海。
银蓝色的光还在翻涌,像在酝酿什么更大的动静。
她握紧陆昭的手,蜜饯的甜从舌尖漫到心口——不管接下来是什么,她都准备好了。
琉璃突然抓住苏晚竹的手腕,古籍残卷在海风里哗啦翻页,她的指尖几乎要戳破泛黄的纸:“晚竹!你看这里——”晶玉腕饰撞出急促的响,“净魂师并非只是净化者,她们还能改写命运!”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发现了什么颠覆认知的真理,“当年你母亲被族中污蔑为‘不祥’时,一定用净魂泉的力量做了手脚,把周氏下的毒咒转成了可解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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