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替天行道的檄文传扬开去,八百里水泊仿佛真的成了一片昭彰天理的明镜。
每日都有百姓扶老携幼,揣着血泪写就的状纸,从四面八方渡水而来。
聚义厅上,不再只有好汉们的豪言壮语,更多了泣血的控诉。
刘备端坐厅上,亲自接见这些含冤之人。
他听着老农哽咽诉说良田被夺的惨状,听着寡妇哭诉女儿被掳后音讯全无的绝望,听着孤儿哀泣父母双亡的悲凉……桩桩件件,皆是血泪斑斑的人间惨剧。
每每听到痛彻心扉处,那双温润的眼眸便黯然垂下。
有一次,一位老妪哭诉儿子被恶霸打死,县衙却置之不理时,他竟当场泪洒衣襟。
夜深人静时,刘备常独立山巅,对月长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大宋天下,竟已糜烂至此!”
凡在济州境内,有知府章洪暗中配合,冤情大多能迅速查实,雷霆处置。
这厮竟也借着这股东风,在民间混了个青天大老爷的美誉,可谓讽刺至极。
然而,风波渐渐扩散,梁山的名声越过济州,传遍整个山东。
直到这一日,金沙滩畔竟黑压压涌来数百人。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扶老携幼跪在聚义厅前,哭声震野。
为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以头抢地,额头磕得鲜血淋漓,泣血陈词
“大王!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寇州枯树山,有个丧门神鲍旭!此獠…此獠他不是人啊!”
老者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恐惧与仇恨:“他生平别无他好,唯以杀人为乐!所过村镇,鸡犬不留,老幼皆屠!上月,他只因心情不快,便屠了山脚下李家村整整一百三十二口!连尚在襁褓的婴孩都…都被他摔死在石碾上!”
其中一妇人抢上前哭喊:“他劫掠不为财货,只为逞凶!我夫君只因挡了他的路,便被…被开膛破肚,呜呜呜…”
另一个汉子双目赤红,捶打着地面:“他那枯树山周遭数十里,被这杀才杀得血流成河,怨气冲天,竟真的寸草不生,飞鸟绝迹啊!”
“屠村灭户,只为取乐?”
刘备沉默倾听着,脸上既无往日的温和,也不见悲悯的泪水,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平静。
他缓缓抬头,那双一贯仁厚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燃起了焚尽邪佞的烈焰!
“锵!”
但听一声龙吟,佩剑出鞘!寒光闪过,厅中那张厚重的楠木桌案,一角应声而断!
刘备持剑而立,目光扫过下方恸哭的百姓,声音不高,却如同宣誓般斩钉截铁,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某,今日立誓于此!若不能手刃此獠,屠尽枯树山匪寇,为那无数枉死的冤魂讨还公道,便如此案!天人共戮!”
他霍然转身,面向厅内早已怒发冲冠的众头领:“林冲!鲁智深!听令!”
“在!”
厅内厅外,无论新旧头领齐声应和,即便没有点到也慨然出声,声浪震得屋瓦簌簌作响!
刘备剑指门外,声如雷霆:“点齐马步精锐,随我出征枯树山!吾要亲斩此獠之首!以慰冤魂,以正天道!”
“谨遵哥哥将令!”
刹那间,梁山之上,战鼓如雷,号角连天!旌旗蔽日,刀枪耀寒芒!
五百精锐化作滚滚铁流,在刘备亲自率领下星夜兼程,直扑寇州!
连日疾行,人马皆疲。
这日傍晚,大军抵达寇州地界一座边陲小镇。
刘备下令在此暂作休整,士卒们埋锅造饭,饮马歇息。
炊烟刚起,忽闻前方街角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粗鲁的喝骂与拳脚相加的声音。
刘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烧饼摊前,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被瘦小的伙计用擀面杖没头没脑地捶打。
那汉子手里紧紧攥着两个刚出炉的烧饼,面对雨点般的拳头,不闪不避,也不还手。
只是微微弓着魁梧的身躯,默默承受,那张粗犷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早已习惯的麻木。
伙计边打边骂,气喘吁吁:“打死你个不要脸的泼贼!光天化日敢偷爷爷的饼!”
周围聚拢了些看客,指指点点,或嘲笑或摇头,却无人上前劝阻。
刘备见不得人受苦,即便对方看似理亏,他也快步上前,温声制止:“这位小哥,且慢动手,有话好说。”
伙计见刘备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林冲鲁智深等人威风凛凛,顿时气焰一窒,悻悻松手。
刘备看向那挨打的汉子,和声问道:“这位壮士,看你也是条好汉,为何取人食物而不给钱?”
汉子抬起头,脸上红印清晰,嘴角带血,眼神却异常清澈,没有寻常贼人的闪烁。
他哑着嗓子,实话实说:“饿得狠了,身上一个铜板也无……”
那汉子顿了顿,带着底层江湖人特有的执拗:“我吃了你的饼,你打我一顿,两清。我不欠你的。”
这番话朴实得近乎蛮横,却让刘备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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