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归心,众人其乐融融的暖意,驱散了些许严寒。
然而,却苦了与徐宁同行,从东京刺配的的一干犯人。
七名囚犯,经历方才截杀,如今只剩下五个,惊魂未定缩在一旁。
原先两名押解公人,也只剩那个白脸汉子。
此刻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生怕这伙煞星顺手将他一并清理。
刘备走上前,目光扫过抖成一团的众人,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仪。
“不必惊慌,我梁山绝不戕害无辜。如今前路难测,尔等可愿随我等同上梁山,觅一条活路。”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小的但凭好汉吩咐,只求留一条贱命!”
那白脸公人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迟疑,磕头如捣蒜,全然没了当初作威作福时的威风。
其余五名囚犯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无比。
他们中虽然不乏作奸犯科之辈,但至少在大名府还有些门路能悄悄打点,熬过几年苦役刑期,或许还有重见天日之时。
可真要上了梁山,那就是板上钉钉的贼寇,生怕一条路走到黑,再无回头之日,还要连累家族。
但面对这群煞气凛凛,刚刚砍杀官差如切菜的强人,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只得死死低下头,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其中一个低着头的囚犯忽然抬首,声音沙哑却异样坚定。
“蒙诸位好汉仗义相救,此恩铭记五内。但在下…仍想前往大名府。”
众囚犯皆惊,稀奇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当面拒绝梁山泊的招揽?
只见说话之人虽然枷锁加身,却自有一番气度,正是之前出手救下汤隆的汉子!
刚走过来的林冲闻声身形猛地一顿,仔细打量之下,不禁失声惊呼。
“你…你是杨制使?杨志兄弟?当初山神庙一别,你怎地又落得如此光景?”
那汉子身体微微一震,终于彻底抬起头,露出了被乱发遮掩的额头,隐约可见一片青褐色的胎记。
他叹了口气,抱拳道:“不想在此处…以此等模样遇见故人。落魄至此,实在让林教头见笑了。正是在下。”
原来此人正是青面兽杨志!
他因在天汉州桥街市卖刀,不堪泼皮牛二再三欺辱勒索,怒而挥刀,为民除害,却也犯了人命官司。
所幸他除掉的乃是东京城人憎鬼厌的一害,开封府尹得知他是天波杨府之后,敬重杨家满门忠烈,并未过多难为他,只判了个刺配大名府留守司充军。
可这番经历,非但没让杨志心灰意冷,反而像一点星火,投入死灰,让他心中那重振杨家将门荣光的执念再次燃烧起来!
他自觉身为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这个身份在边军之中或许更能赢得尊重,也更容易获得上官的赏识和朝廷的信任。
既然东京仕途已绝,他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大名府,这北宋的北方军事重镇,渴望在那里从头开始,搏一个出身,雪洗前耻!
鲁智深一听这身手不凡的汉子竟又是条沦落受屈的好汉,哈哈一笑上前,便要去掰那沉重的木枷。
“兀那汉子,是条好汉!洒家替你先开了这劳什子枷锁,有话好好说!”
谁知杨志却后退半步,微微一躬身,谢绝了鲁智深的好意:“多谢大师好意,杨志心领。但这枷锁……乃是国法所系,还是到了大名府,经了程序,再解不迟。”
这时,刘备的目光投了过来,杨志感受到他的注视,哪怕戴着沉重木枷,仍然艰难地抬起被木枷磨破皮的脖颈,向着刘备的方向,郑重地一揖。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林冲与他有旧,深知其抱负,忍不住相劝:“杨兄弟!如今朝廷昏聩,奸臣当道,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性命,何必再回那樊笼?不如就此上山,以兄弟你的本事,天高海阔,何愁不能造福百姓?强过被那些贪官污吏利用,憋屈一生!”
徐宁也上前一步,感激其救下表弟汤隆之恩,诚恳劝道:“杨兄弟,林教头所言甚是。众兄弟齐心肝胆相照,远比那倾轧不断的官场干净痛快。还请三思啊!”
杨志沉默如山,嘴唇紧抿,那沉默本身便是一种固执的回答。
鲁智深性急,见他油盐不进,顿时恼了,骂道:“你这撮鸟!好不晓事!莫非是贪慕官家虚荣,舍不得那身官皮,还想回去捧那些贪官污吏的臭脚不成?!”
这话说得极重!如同刀子般戳在杨志的心口!
他瞬间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显是怒极!杨家满门忠烈,世代报国,何曾受过这等贪慕虚荣,捧臭脚的侮辱?
但杨志死死咬住牙关,终究还是硬生生的强忍下去,只是将深沉的目光投向了刘备,甚至带上一丝恳求,希望他能成全。
刘备一直静静地看着,没有急于开口。
他读懂了杨志眼中的一切,那是一个坠落的将门之子,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洗刷耻辱,重铸荣光的最后倔强。
刘备理解这份心情,如同理解自己当年在涿郡街头织席贩履时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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