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温情被病房的现实拉回。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清晰地映照出从轮椅转移回病床的艰巨挑战。
这通常是江予安最排斥我参与的环节,以往他宁愿自己多费劲、多冒险,或者依赖护工,总之,他一直尽量避免让我看到他最狼狈、最依赖的样子。
但今天不同。
推着轮椅回到床边,锁紧刹车。我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找人帮忙,他却主动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林月,扶我一下。” 他目光看向我,眼神里不再是抗拒,而是一种交付信任的坦然,“我拉着栏杆站起来,你帮我稳住腰背。”
我的心猛地一跳。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我在这种最艰难的转移中提供核心帮助!
没有犹豫,我立刻上前,站到他身侧,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他紧实的腰侧和后背,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
“准备好了吗?” 他问,更像是在确认自己。
“嗯!” 我用力点头,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做好了支撑的准备。
只见江予安深吸一口气,双手死死抓住病床坚固的金属护栏,手臂和肩背的肌肉瞬间贲起,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猛地一拽,同时腰腹核心协同发力,借助手臂的拉力,硬生生地将自己沉重的上半身,从轮椅上拽了起来!
他站起来了!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虽然他的双腿依旧无力地垂着,全靠手臂的支撑和我的托扶维持着这个姿态,但他确实是短暂地离开了轮椅的坐垫!
这个高度,让他得以将臀部挪到病床的边缘。然而,就在他试图将重心完全转移到床上、准备坐下时,失去了手臂支撑点的瞬间,身体不可避免地剧烈一晃!
“小心!” 我低呼,双臂立刻爆发出最大的力量,死死箍住他的腰背,用整个身体充当他的支柱,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稳稳地按向床铺!
他重重地坐到了床边,身体因为惯性还在微微摇晃。我丝毫不敢松劲,依旧用尽全力扶着他,帮他一点点调整坐姿,直到他完全坐稳在床上。
“呼……” 我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好了,没事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稳。
我这才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绕到床尾,小心翼翼地去抬起他垂在床外的双腿,准备将它们也挪到床上。然而,就在我双手托住他小腿的瞬间——
那两条原本安静无力的腿,毫无预兆地、再次猛烈地痉挛抽搐起来!肌肉紧绷如铁,不受控制地踢蹬、弹跳,带动着整个小腿在我手中剧烈地震颤!
我吓了一跳,但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没有慌乱,只是稳稳地托着,避免它们磕碰到床沿。
江予安靠在床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那双在痉挛中“跳舞”的腿,仿佛在看一件与他无关的物品。
痉挛的劲头慢慢过去,双腿重新变得软绵无力。江予安的目光从腿上移开,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轻声问:
“怕吗?”
我摇摇头,没有丝毫迟疑。看着他那双终于安静下来的腿,我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好奇?我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奇怪,” 我指了指他的腿,“它们现在跳这么欢,为什么你需要它们动的时候,比如走路、比如刚才转移时哪怕能稍微借点力……它们又静悄悄不动了,一点反应都不给?”
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这不受控制的痉挛和彻底的无力感,形成了如此讽刺的对比。
江予安沉默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疑问。他只是默默地、用手臂的力量,配合着腰腹,有些费力地将自己瘫软的双腿往床里侧提了提,让它们躺得更舒服些。
凌乱和惊险终于平息。他让我把床头摇起来一些,半靠在舒适的靠背上。夕阳的暖光勾勒着他略显疲惫却异常柔和的侧脸轮廓。
他朝我伸出手,轻轻勾了勾手指,声音低沉而温和:“林月,过来。”
我依言坐到他床边,离他很近。
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自己盖着薄被的双腿上,仿佛在凝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存在。
然后,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认真和平静的语气,开始向我介绍——或者说,是正式地交付他身体最核心的秘密:
“林月,我的腿,”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最准确的语言,“除了无休止的、像针扎一样的神经痛和那种沉甸甸的麻木感,是没有知觉的。我感受不到冷热,感觉不到触碰,更无法控制它们做出任何我想要的动作。就像你看到的,它们偶尔会自己‘跳舞’,但那不是我的意愿,是失控。”
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却又带着一种沉重的真实感。
“医学每天都在进步,也许……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奇迹发生,我能重新站起来走路。也许……也许哪根断掉的神经,阴差阳错地又搭上了,我又能找回一点点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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