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钱好办事,加上苗家又是少有的大方,娶亲前三日,永昶娶亲的一应事情全部置办妥当,只等那个喜庆日子的来临。说是要结婚了,永昶跟梅兰还是在学校里教书,一节课也没落下。这也是王校长的安排。他分别找了永昶和梅兰谈话,一副长辈的口吻,你俩就擎好吧,不用你们操心,课该怎么上怎么上,到时候保证给你们个大假。校长又是媒人,永昶跟梅兰实在无话可说。午饭的工夫,俩人相约着去了玉河街上的春风照相馆,合照了一张结婚照。
从照相馆出来,永昶感觉俩人的关系又进了一步,虽说板上钉钉的夫妻了,可毕竟没有过门,永昶也就不好意思随着梅兰去她家吃饭。梅兰笑说,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你这俊女婿咋还怕见丈母娘呢。永昶讪讪笑了,没作回答,新女婿的害羞却是实实在在写在脸上。梅兰四下里看看无人,踮起脚尖快速地亲了永昶一下,我就喜欢你这个害羞劲。永昶的脸更红了,嘴上却不愿意认输,回说道,你看看你像个女先生么。梅兰眼睛亮晶晶地,脸上布满了照相馆里不曾有过的明艳,女先生怎么了?女先生就不是人了?永昶嘻嘻笑,那你刚才拿就啥,脸绷得像火石一样,摄影师让你靠近些,你还不情愿。梅兰不屑道,我都能吃到你的猪耳朵了,还让我靠近,我看他纯粹就是捣乱。
病倒后,躺在床上的梅账房整天胡思乱想,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可是无论多少个念头泛上来沉下去,这一点都不影响他最终的念头聚焦到女儿梅兰身上。他认为,不能亲自见证梅兰的出嫁,将会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他希望临死前能完成最后一个心愿,风风光光把女儿嫁出去。
抱着这个信念,他拖着病体,谋划着女儿的未来。不曾想,这个当初桀骜不驯的女儿拒绝了多起媒人之后,自己却不声不响地选择了同样教书的同事,英俊实在的褚大户的亲外甥。那个叫永昶的男孩他之前见过,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安静的男孩子,要说区别也就是不像一般的男孩子那么野,出来进去文质彬彬的,一副好学生的架势。想想也是,毕竟大户人家出身,家教总是迥异于小门小户的人家。
对于女儿选定的这个女婿,梅账房除了欢喜还是欢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十岁的女儿实在算是老姑娘了。如今女儿的终身大事有了着落,梅账房欣慰之余更多的却是遗憾。对于自己的病情,梅账房再清楚不过,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死只是早晚的事。自知来日无多,更兼着心疼最小的闺女,梅账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木料,花了比平日多出一成的价码,让南街的木匠连夜加班加点给女儿赶制了一套时兴的嫁妆。当爹的不能给女儿准备一套出嫁的嫁妆,这在梅账房的心里是一个不能饶恕的罪过。
凡事一旦定下日子,时间就快得像风,眨眼间就到了迎亲的日子。头天,苗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热闹景象。老秀才亲书的大红喜字显眼地张贴在苗家新刷过的黑漆木门上。镶着红边的黑漆木门大敞着,进进出出的人满脸喜气。
苗家的独苗苗要娶亲了,场面不能小了,这是人们对于苗家的预判,而现实却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宏大。对于儿子的婚事,苗褚氏表现出孤注一掷的豪爽,反正就这一个儿子,索性大办一回,粉就要搽在脸上。
大办就要有大办的样子,往常执喜,一桌足也,苗家摆了四桌,本家两桌,执喜两桌。总执喜理所当然还是郭修谋。郭修谋不动声色地听取了苗褚氏要请两桌执喜的消息,心里却在盘算着苗家的用意。这个娘们,太摇骚。这是极短时间里郭修谋得出的唯一答案。是得大办一场。这是郭修谋的原话。这么多年就这一个喜事,热闹。这是苗褚氏的原话。
当听说要用十大碗两大件招呼全村人喝喜酒时,郭修谋的心又毫无征兆地疼了。他暗算了一下,光是这项开销就不是小数字,你想,全村人每家每户一个人,苗家庄一百多户人家也得十多桌。十多桌,十大碗两大件,就凭那些穷棒子每户两个的铜板,烟酒钱都不够。郭修谋算的账跟苗家截然不同,苗褚氏根本没那么想,她只想按照自己的心思风风光光场面地把儿媳妇娶回家,至于花多少钱,她根本不在乎,何况,这是有关苗家声誉跟面子的一件大事,小气不得。
苗家请了一个戏班子,娶亲前两天就亮开了架势,锣鼓家什咚咚锵,吸引了整个黄方山套的人来听戏。周遭消息灵通的小商小贩也围了过来,瓜子糖葫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端的一个小集市的规模。许多人感慨,苗家庄多少年没有这么热闹了。
坐在厅堂里,苗褚氏内心的幸福已经是任何词语表达不出的丰盈。苦尽甘来,这是大哥褚亚青的一句话。是的,苦尽甘来。想想,自嫁进苗家,经手的每一件事似乎都饱含不幸,公公离世,花妮难产,及至男人的死,等等,无不让她心力交瘁黯然神伤。如今好了,她有理由,更有心力好好喝一杯喜酒,操办一场喜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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