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憨柱从一摞大洋上边拿出两块放到自己面前,余下的十块推到了苗褚氏这边,动情地说,东家的情分我们一家还不完,这十块大洋,你收着,借你的钱只能先还这点,剩下的慢慢还,人不死账不烂。女人嫌憨柱不会说话,埋怨了他一句。苗褚氏笑笑,帮着憨柱打圆场,老实人,说话就这样,话锋一转,说一码归一码,两说着。又把大洋推了过去。憨柱有些窘,是不是嫌少?苗褚氏笑了,看大哥说的,我只是觉得今年你家事多,花销大,这钱你先用着,等宽绰了再还不迟,再说,就我们娘俩,花钱的路子少,也不差十块八块的。
算完憨柱的账,再算大满的,当苗褚氏把比憨柱高出很多的一摞大洋推到大满跟前时,憨柱一家人都惊呆了。苗褚氏不顾他们一家三口的惊讶,漫不经心地说,这是大满的,当初讲好的四六分成,大满,赶紧收了。
大满不相信地盯着泛着银白亮光的袁大头,心头狂跳起来。说是帮着苗家经管窑厂,实际上也没多做多少活计,几个匠人都轻车熟路,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了然于胸,根本无需多操心,要说操心,也只是帮着东家把窑货卖了,可是,这也是当初讲定的活计的一部分,他理应负担的,无需额外支付工钱。
二十块大洋,大满最终没有收走,在憨柱的提议下,抵做了欠款。憨柱说得很明白,年,有,有过,没有,没有过,穷家小户的,更不能铺张浪费,年月不好,就得多攒点钱,以备不时之需,手底有钱不还,不厚道,有多少还多少,还一点少一点,否则良心上过不去。
憨柱说到这个份上,苗褚氏就不好再坚持了,她也知道,欠钱的滋味不好过,更理解憨柱的心思,能还一分是一分,家里搁着钱不还账,那不是厚道人家能做的事。把两摞大洋推到东家跟前,憨柱还不忘念叨一番苗家的恩情,他说,若没有你们帮忙,大满能不能坐在这里都玄乎。憨柱的女人适时帮腔,陈述了一遍当初的心境,同样深怀感激的意思,最后,在憨柱女人的提议下,憨柱一家三口回敬了苗褚氏娘俩两杯酒,算是对他们一家照顾的回应。
那晚,结算完憨柱爷俩的工钱,苗褚氏又拿了一块花布给大满,让带给孩妈做件衣裳。大满不肯收,一脸为难地看着母亲。憨柱的女人倒没推辞,说你婶子给的你就拿着,大满这才收了,并代媳妇表示了感谢。
开学头天,永昶告别了母亲,牵着新买的毛驴去了敏河。毛驴背上驮着新近添置的被褥及一些日常用具。临行前,苗褚氏不厌其烦地交代永昶,到了学校怎么和同事相处,要尊敬校长,万不可意气用事等等,简直把永昶当成了三岁小孩,或者是当初去济南时候的永昶。永昶嘴里答应着,脑子却走了神,他在想象着那种新奇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会遇到怎样的同事,调皮捣蛋性情顽劣的学生,甚或是会不会遇上漂亮的女老师。虽然当初的理想不是当一个教员,可毕竟这是自己的一份正当职业,永昶还是有着无与伦比的期盼,至少,比窝在苗家庄,做一个少东家强上许多。
大舅特意交代了,什么不用带,空着手来就行,还跟永昶开玩笑,我大外甥来了,我还慢待?要知道,在大清朝,我大外甥就最低也是个秀才,说不定就是举人呢,我得好好巴结巴结。永昶明着答应了,可该准备的还是一样没落,打心眼里,他就没打算吃住都在大舅家里,虽然大舅待他视如己出。哪能什么都依靠大舅呢,何况工作都是大舅的功劳,不能事事麻烦大舅,他那么忙,这是永昶的真实想法。学校有房子,他还是宁愿住在学校里,肃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自己能挣钱了,吃住在大舅家里就不合适了,毕竟他是个外姓。
敏河小学坐落在镇子西头,中间要经过一座小桥。学校里没人,问过门房才知道,一切事宜要等到明日开学才能办理。永昶谢过门房,牵着毛驴去了大舅家。大舅褚亚青看到毛驴背上鼓鼓囊囊的两个口袋笑着调侃永昶,是不是把家都搬过来了。永昶一五一十把去学校的事说了,又把自己想住学校的事也说给了大舅听,谁知道大舅不同意他住校,说要是传出去我外甥住在学校里,别人不得说我六亲不认?说啥也不让永昶住在学校里,又说,学校那几间小破房子我能不知道,听大舅的,就住在家里,说着,喊过大亮让把永昶的铺盖拿进了屋里。
那晚,永昶住在大舅家里。这间专门给他腾出的屋子靠着河,推开窗就能看到镜子一般的水面。夜晚的河水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像一条柔软的绸带。睡前,大舅过来,交代了一些做教员的必备的常识,并鼓励永昶好好工作,最后,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告诉永昶,争取在敏河找个媳妇回家,省的你娘操心,接着又把苗家的历史讲给了永昶听。
长这么大,永昶第一次知晓了自家近百年的历史,还知道了那个忌讳莫测的男不过四十的现实。永昶惊讶于自家历史的复杂和诡异,更惊讶于舅舅的博闻,他不知道做生意的大舅咋会把苗家的历史了解的这么详细,并且在这么一个夜晚告诉他。大舅临走时一笑,很温和地说,别多想,好好睡觉,明日一早我让大亮带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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