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拢明,灰色的天空慢慢转为靛青,因为内热外冷,玻璃上起了一层雾气,以至于苗褚氏看到的景致全都模糊不清。她轻轻拭去雾气,屋里顿时亮堂了许多,院子里干干净净,像是有人扫过,几只麻雀蹦蹦跳跳地觅食,可爱的小脑袋上镶嵌的两个小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脑子浑浑噩噩,周身一点力气没有。男人不在,她没了早起的动力,这样的心情持续了好几天,她知道,自己还未从悲伤中走出来。儿子走前的那晚上,娘俩聊了好一会,永昶怕她无聊,就劝她多出去走走,找村里那些人聊聊,总比一个人待着强。她知道儿子的苦心,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无法说服自己像那般长舌的妇人一样,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她宁愿待在家里,也不愿和他们在一起。
正在漫无目的地神游着,苗褚氏听到咚咚的脚步声,擂鼓一样由远而近。接着,她听到乓乓的砸门声,伴随着嫂子,嫂子的叫喊。苗褚氏的心咯噔一下,慌慌的难受,愣了一下,赶忙起身,简单着了衣服就去开门。这样的早上,这样的阵势,由不得苗褚氏不往坏的方面想。堂屋到大门这一段距离,苗褚氏转换了七八个念头,七八个念头没一个好的,不是永昶出事了,就是憨柱那边出事了,凡是能想到的种种不好的事情全都想遍了,她也没能想出大早上砰砰的敲门声为何而来。
到了门跟前,苗褚氏定了定心神,在不知道事情是好坏之前,她保持着惯常的冷静。沉住气,是父亲一贯的口头禅,更是父亲行走江湖多年累积的经验,在他看来,凡是沉不住气的人,一定做不成大事。生意场如此,人生亦如此。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已经从最初的担忧中回过神来,儿子永昶去了济南,断不会是他有什么意外,既然不是儿子出现意外,别的任何事情在她看来就不是事了。这样一想,她果断抽掉门栓,慢慢打开了厚重的枣木木门。
门一开,本家二贵和村人福喜的脸争相挤进苗褚氏的视线中。嫂,嫂,嫂子…平时就结巴成一个蛋的二贵此刻更是说不成溜,脸憋得像秋天的紫茄子。她后退了一步,和二人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这个距离不多不少,但是又能传递出一个信息,告诉对方,你们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二贵和福喜显然愣了一下,没能从苗褚氏脸上看到预想的惊慌。
这个二贵是老秀才的近门,却一向为老秀才不齿,嫌弃他不正干,烂泥糊不上墙。当初老秀才念其本家近门,有心帮他,找苗肇庆商量,让其去苗家的窑上做个匠人,也算有个安稳的饭碗。谁知二贵根本不领情,拒绝了老秀才的好意不说,还不屑地对外人叨叨,整天,天,跟、跟跟泥巴打打打交道,能打打打出什么******出息来,有那那那工夫,我我我不如看看看蚂蚁上树呢。话传到老秀才的耳朵里,老秀才气得胡子撅起老高,对自家女人一摆手,罢了罢了,瞎子放驴,随它去,人想好,还能拉一把,想孬,神仙都难救。
看二贵结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福喜急的要命,一把把二贵拉到一边,我来,来说。他也被带结巴了。
苗褚氏冷冷地看着二贵和福喜,对于这两个人,苗褚氏知道个大概,二贵懒得出奇,横草不竖,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村里人提起来,无不摇头,没有人见过这么懒的人。福喜倒不懒,无奈房无三间,地无一垄,整日里这跑那颠,打点零工混日子。有人说福喜瞎能,看着忙得四肢不沾地,一分钱弄不来,还不是白忙活。还有人说,福喜钱没少挣,都给邻村的那个寡妇了,至于真假,倒没人深究,也就是说说罢了,各过各的日子,别人过得好坏于自己毫不相关。
别看二贵懒得出奇,可他习惯早起,无东立夏都是靸着鞋,脚后跟的灰比锅底灰还厚。二贵懒,却凭着祖上撇下的三亩薄地娶了房媳妇。按理,娶了媳妇有了家口,一般人会正干许多,毕竟多了一双筷子,谁知道二贵不,一切活计不闻不问,彻底当上了甩手掌柜,可以这么说,不娶亲还好,娶了亲反倒比以前更懒了。懒归懒,春播秋收二贵还是知道的,毕竟那可是活命的口粮。早起的二贵去地里查看麦苗长势如何,路过苗家的麦地,发现一个路倒,就急忙跑回来告知苗家,半路上遇到福喜,相约着一起来了。
路倒死在谁家田地,一定破财那是毋庸置疑的,弄不好还能摊上官司,是以,发现路倒的人家都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么多年过去,山南虽有零星的路倒事件发生,无一不是选择了此法。不过,发现路倒的都是在街上,或者大户人家的门口,倒在野地里的路倒倒是少见,不过也不是没有。一般的路倒死之前总会选人口稠密的村镇,找大户人家讨些口粮,这也是常识,少见讨不到吃食的。大户人家遇到乞讨的,也是愿意施舍一些口粮或者一些银钱,否则变成路倒死在自家门前,名声受损不说,甚至还能摊上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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