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看到一个大人石头一样砸进水里,都乐的嗷嗷叫。待看到那个人从水里露出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后,他们更乐了,这样的玩法他们没见过。几个小孩齐声喝好,说这个人真会玩。那个短工沉在水里,却清晰无比地听到了孩子们的欢乐声,他脚蹬坑底,冲出水面,摸了一把脸,说不是玩的,然后又沉了下去。几个小孩更乐了,也跟着喊,不是玩的。如此三番五次,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终于明白真不是玩的,一声招呼,几个小孩把那个人架到了坑沿。
得知那个短工差点淹死之后,苗褚氏付了一天的工钱打发了那个短工。憨柱面色羞愧,觉得辜负了主家的托付,虽然那个短工的行为和他没关系,但毕竟人是他找的,若真出了意外,主家不安生,就是不怪罪他,他也觉得有愧。也是从此后,憨柱不再相信年轻的短工,宁愿老一点的,干活不那么生猛的。
天黑前,憨柱爷俩运了一车麦子到场上。忙了一天,爷俩都有些累了,憨柱让儿子大满回家吃饭,吃完饭替他。大满心疼父亲,让憨柱先回家吃。憨柱想想也是,自己吃完儿子吃,儿子吃完就不要回来了,省得来回折腾。这样一想,就依了大满的提议,拿起镰刀回了。
比起窑上的活,割麦要苦上许多。窑厂里除了出土的时候苦,余下的日子可以说风不打头雨不打脸,渴了可以泡杯茶慢慢喝,累了可以躺蒲草苫子上躺会,哪像割麦子,跟挣命一样。
大满累极了,丝毫不在意汗溻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更没在意小虫在身上爬来爬去,他四仰八叉把自己放在麦场上,没多会就睡着了。他太困了,一天不停的劳作耗费了过多的体力,尤其腰累得像断了一样,似乎不是他的了。不知睡了多久,大满听到有人喊失火了,睁开眼,大满大吃一惊,原来失火的竟然是自己身边的麦垛。
所幸的是下了露水,麦秸潮湿不易燃烧,众人赶紧把捆好的麦子拿开,舀了麦场边早已备下的水,合伙扑灭了火头。大满热的一头汗,他怎么也没想明白,好好的麦垛怎么会平白无故失了火。
晚上,爷俩蹲在麦垛前,前思后想,一致认为点火的是那个被东家辞退的短工。
还有这样坏的人来,要是让我逮住,我非得揍死他,大满恨恨地骂着。
憨柱倒没过多的咒骂那个被辞的短工,他暗暗后怕的是幸亏只烧了几个麦个子,若是一场的麦子烧了,那就揍囟子了。三年前,大官庄曾经当晌午失了火,半个村子的麦子化为灰烬不说,还烧死了好几头拴在树上的牲口。火势大得超乎想象,就连场上的石碌碌都烧炸了纹。那场火灾,有三个人为此跳了井,其事迹被县上的史官写进了县志。
那晚,憨柱一夜未睡,直到鸡叫二遍才打了个盹。一向谨小慎微的憨柱,唯恐使坏的人来个二来来,再烧了麦子,于他,于东家都不好看。传出去,还不知怎么糟蹋东家呢,甚至说东家黑心也有可能,人嘴两张皮,谁知道会吐出什么肮脏的话语来。
关于麦场失火一事,憨柱思忖良久,决定告知东家,若是瞒着掖着,最终话传到东家耳朵里,性质就变了,至少会给东家一个隐瞒不报的印象,毕竟那事不是好事,可大可小,说出来也算是给东家提个醒,世上不都是好人。
苗褚氏听了半天没言语,她没有想到,简单的一件事情竟然变了味道,自古以来东家雇工都是为了干活,不好好干活谁愿意花钱雇工,难道自己给钱少了?苗褚氏设身处地地想想,自忖工钱给的不少,而那个短工却没有付出相应的力气。这是什么世道,苗褚氏深深叹了口气,说,算了,以后这样的人少找,干活不干活不说,治气。
麦子收割完毕,芒种后的第三日,下了一场大雨。那场雨从傍晚开始,一直下到第二日的清早。起初,这场雨没人在意,没人在意的是这场雨太稀松平常,不见吓人的电闪雷鸣,也不见乌压压的黑云压境,一阵风刮过来就突然落了雨点,毫无征兆的,像是老天发了癔症,或是东海龙王随意挥了挥衣袖。
麦子收干扬净入了仓,庄户人家急盼一场透地雨好种庄稼。渴了来碗凉茶,困了给个枕头,多少人盼望的喜雨带着凉爽如约而至,怎能不令庄户人欢欣鼓舞呢。那晚有人兴奋得无法入睡,索性斟了辣酒就着哗哗的雨声慢慢咂饮,更多人带着忙收的疲惫,枕着雨声入了梦乡。
晚饭后,憨柱蹲在门槛里,出神地看着夜幕里的雨像帘子一样垂落下来。门外,簸箕大的一片光亮里,雨滴弹起一个个水泡,旋即破灭,旋即又起了一个个水泡,如此往复。身后,油灯昏黄的灯影里,女人一下一下,嗤嗤拉拉地绱着鞋底。因为雨,气温降了许多,是那种惬意的凉爽。憨柱吧嗒了一口烟,心情出奇地好,靠天吃饭的庄稼人知道这场雨的好处,脸色就比往常活泛了许多。
“这雨真不孬。”憨柱忍不住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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