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十年腊月的京城,年关的气息已漫过宫墙 —— 街面上的杂货铺挂起了染得通红的腊梅枝,胡同里传来小贩 “糖瓜粘” 的吆喝声,连护城河的冰面上都有孩童在抽陀螺,笑声顺着风飘进御书房,却撞不散满室的凝重。鎏金铜炉里的银丝炭燃到第三拨,灰烬堆得快漫过炉口,胤禛手里捏着那封准噶尔降书,指腹反复摩挲着 “愿献良马千匹” 的字样,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
这降书是三日前由准噶尔使者额林沁亲手递来的,使者跪在丹陛之下时,头埋得极低,声音却透着刻意的谦卑:“我主噶尔丹策零深知之前撕约之过,愿退牧三百里,年年献良马,只求皇上赐和,免寒冬战火之苦。” 可胤禛翻遍降书,从头到尾没见 “归还科布多军屯” 的字眼,更没提赔偿被抢的粮草 —— 那可是能让伊犁守军撑到开春的存粮,哪是 “千匹良马” 就能抵消的?
“苏培盛,去看看沙漏,子时还差多少?” 胤禛放下降书,指尖在案上的战报堆里顿了顿 —— 最上面那本是科布多送来的,写着 “近日雪大,士兵冻伤率虽降,却因准噶尔袭扰,粮草转运慢了两成”。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案上的普洱茶凉得结了层薄膜,苏培盛刚想换盏热的,却被他摆手拦住:“等江兰的信到了再说。”
自准噶尔求和的消息传开,朝堂就像炸了锅。张廷玉捧着雍正二十五年寒冬用兵的奏疏,红着眼眶劝:“皇上,当年征罗布藏丹津,寒冬行军冻死的士兵比战死的还多!如今科布多雪深及膝,暂许求和,等开春草长,再整兵决战不迟啊!” 马齐却攥着兰馨社送来的密报,急得直跺脚:“张大人忘了雍正二十八年的事?噶尔丹策零当年也是这般献马求和,转头就抢了哈密的粮!这是缓兵之计,想等咱们放松警惕呢!”
两人在御书房争得面红耳赤,胤禛却始终没松口 —— 他信张廷玉的 “民生为重”,也信马齐的 “防敌狡诈”,可最信的,是远在科布多的江兰。那个从包衣丫头走到新政核心的女子,总能在别人忽略的细节里揪出要害:当年江南赈灾,她从 “粮船日行百里” 的账目中看出官员克扣;改良火枪时,她从 “枪管震颤” 里找出膛线角度的问题;如今对付噶尔丹策零,她定能从这看似 “诚意满满” 的降书里,看出藏着的刀。
“皇上!快马队到了!” 院外传来驿卒的呼喊,苏培盛几乎是跑着去接的 —— 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外面还缠着三层牛皮绳,包角绣着朵指甲盖大的兰花纹,针脚细密,是江兰亲手绣的暗号,只有他们两人认得。
油布包拆开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 里面的粗纸是科布多当地产的,边缘还沾着雪粒,纸上的字迹是江兰特有的小楷,却用了兰馨社的加密符号:“狡狐(噶尔丹策零)献羔(求和),藏牙于腹。昔年(雍正二十八年)假降半月,得哈密粮草后即反,今其使者额林沁随身带的‘良马清单’,实则是科布多西麓地形图。西麓哨探仅三队,每队间隔十里,雪夜易被突破,需速补暗哨。” 纸末画着幅简易地形图,西麓的 “黑风口” 被红炭圈出,旁注 “此处雪浅,骑兵可疾驰”。
胤禛盯着 “良马清单 = 地形图” 几个字,猛地想起三日前见额林沁时,使者怀里确实揣着本黄绸封面的册子,当时他只当是马种名录,没多想。“传张廷玉、马齐即刻入宫!” 他将密信拍在案上,声音里的疲惫一扫而空,“再给江兰回密信,准她调科布多周边的哈萨克牧民当哨探 —— 那些牧民跟准噶尔有仇,可靠!所需银钱从兰馨银行暂支,朕明日就让户部补批!”
苏培盛刚退出去,胤禛又拿起密信,指尖划过 “昔年假降” 的字样 —— 雍正二十八年那次,若不是江兰在江南推耐旱玉米,紧急调了一千石到哈密,守军怕是真要断粮。这个女子,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最稳的支撑。
同一时刻,科布多的风雪正烈。医帐的帆布被狂风刮得 “哗哗” 作响,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江兰面前的三卷情报。最上面一卷是兰馨社眼线 “老哈” 传回的 —— 老哈是哈萨克牧民,伪装成卖皮毛的商人,混进了准噶尔的博尔塔拉河谷营地,信里写着:“噶尔丹策零近日调了五百骑兵去西麓,还让工匠赶制了三十具云梯,说是‘防雪塌’,实则是想偷袭碉堡。”
“江先生,帐外雪太大,胤祥王爷来了!” 秋杏掀开门帘,冷风裹着雪粒涌进来,江兰连忙把情报卷起来。胤祥裹着件沾满雪的羊皮袄,肩上的铠甲结着冰碴,刚进门就搓着手凑到油灯旁:“可算等到你了!方才额林沁又来,说噶尔丹策零愿送儿子来当人质,条件是咱们先撤西麓的哨探,还说‘不撤哨就是没诚意’。”
江兰把老哈的情报递过去,指着 “云梯” 二字:“王爷您看,若真心求和,做云梯干什么?西麓的黑风口雪浅,骑兵能冲进来,他们是想趁咱们撤哨,连夜偷袭碉堡,烧了咱们的火器库!” 她拿起炭笔,在地形图上画了道线,“咱们可以跟额林沁说‘需奏请皇上定夺,先撤三分之一哨探’,装出‘犹豫求和’的样子;暗地里让老哈带着哈萨克牧民,在黑风口设暗哨,每五里一个,发现骑兵就放狼烟;再把京营调来的两百支改良火枪,分五十支到西麓的三个碉堡,每堡配十名精锐,就算他们来,也能挡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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