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取代了时渊禁区那永恒回荡的熵砂风暴嘶鸣。吴境悬浮在冰冷的虚空中,如同被宇宙遗忘的尘埃。上一刻,他还处在将整个广袤恐怖的时渊禁区压缩成奇点、吞噬入体内的震撼与剧痛中,身体每一粒细胞都在尖叫分解。下一刻,狂暴的能量乱流、扭曲的物理法则、青铜门降下的黑光改写一切的恐怖压力……竟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真空。
只有一种声音顽强地突破这死寂,固执地宣告着存在——那是骨骼细微的呻吟,来自他的左臂。
吴境缓缓低头。
目光所及,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左臂,那条曾经血肉完整的手臂,此刻已成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造物。原本只是覆盖关节和小臂的银蓝色奇异时砂物质,此刻已如贪婪的瘟疫般蔓延扩张。幽冷的色泽覆盖了整个上臂,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却又无比坚决的姿态,向着肩头攀爬、侵蚀。皮肤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介于晶体与金属之间的奇异质地,冰冷、坚硬,非金非玉,透着一种不属于血肉生灵的漠然。冰冷的触感透过神经末梢传来,不再是肢体的延伸,更像是一块强行绑缚在身上的、沉重的异界碎片。银蓝色的光脉在手臂内部隐隐流淌,勾勒出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纹路,这些纹路不再杂乱无章,它们首尾相接,蜿蜒盘绕,最终在手腕内侧形成一个首尾相衔、散发着微弱白光的闭环!
八十三。一个冰冷的数字突兀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时砂转化率:百分之八十三。
这条手臂……还能称之为“手臂”吗?
剧痛姗姗来迟,并非来自血肉撕裂,而是源于更深层的变化。左臂的时空纹路,那些代表着他对时空感知、操控能力的古老烙印,此刻正发出滚烫的热度。像是烧红的烙铁被强行按在灵魂深处。纹路在蠕动,在扭曲,在重组。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脉动,都伴随着一种可怕的抽离感,仿佛有看不见的锋利刀刃,正沿着这些纹路,细致而冷酷地切割着他生命本源的一部分。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无形却珍贵的东西,正随着纹路的每一次颤动,被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剥离开来,汇入那冰冷的时砂左臂中,成为驱动这具异化躯体的冰冷薪柴。
“代价……”吴境低语,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喉咙。“这就是……使用它的代价?”
回应他的,是无言的疼痛和左臂那愈发刺目的闭环白光。秩序之锚,这件来自垂死观测者的碎片神器,在时渊底层爆发出绝对的秩序领域,暂时冻结了熵砂风暴、青铜门黑光改写现实的恐怖进程,为他争取到刹那喘息之机,代价便是这份对自身存在的持续侵蚀。每一次动用,都是对“吴境”这个概念的一次抹除。
意识深处,一线微弱的涟漪泛起,带着极致的疲惫与悲伤。
『…锚…代价…支付…』
阿时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传递出模糊的警告。
『…凡人之躯…承载…终将…』
警告中断,残存的意识再次沉入冰冷的时砂深处,了无声息。唯有左臂那闭环的纹路,无声地宣告着契约的不可逆转。
吴境的目光艰难地从那非人的手臂上移开,落在右手紧握的维度罗盘上。这件跟随他穿梭时空、指引方向的古朴器物,此刻也显得沉重异常。罗盘中央的指针微微震颤,指向某个遥远而无法理解的坐标。他下意识地翻转罗盘,目光落在背面。
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布满沧桑刻痕的青铜背面,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组细小、清晰、散发着冰冷微光的符号——17/108。
十七?一百零八?
这两个数字如同冰冷的钢针刺入脑海。十七代表什么?是已经支付的代价次数?还是某种无法理解的进度?而一百零八……这个数字本身便蕴含着某种古老禁忌的意味,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倒计时。它的终点指向什么?是彻底的时砂化?还是……某种终结?巨大的未知与沉重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仿佛看到自己一步步走向那个预定的终点,而每一步,都伴随着更多的失去。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袭击了他。并非身体的伤痛,而是意识的某个角落骤然塌陷,化作一片纯粹的虚无。记忆!一段记忆消失了!
十年!整整十年!
吴境猛地一个踉跄,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他徒劳地在脑海中翻找,试图抓住那失去十年的痕迹。是哪十年?是初入修炼界时的懵懂挣扎?是某个刻骨铭心的生死瞬间?还是……与苏婉清有关的点点滴滴?一片空白。只有那失去的事实带着冰冷的锋锐感,清晰地刻在灵魂上,提醒着他代价的残酷——下一次启动秩序之锚,支付的将是灵魂深处的记忆,随机的十年岁月,作为换取力量的冰冷筹码。情感与记忆,这些构成“吴境”的基石,正在成为天平上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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