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厅的冰冷余韵尚未从骨髓里散去,青铜门虚影溃散的微光仿佛还灼烫着吴境的眼皮。他被推进一间更加幽邃的密室,四壁流淌着液态的银灰色金属,无声蠕动,隔绝一切窥探与逃离的可能。空气里弥漫着时光尘埃被电离的怪异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古老羊皮纸的腐朽甜香。
监察使无声地消失在墙壁里。片刻死寂后,对面的液态金属墙如水银泻地般分开,走出一个身影。来人披着深紫色、布满星辰般细微光点的长袍,兜帽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手中并无武器,但那股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直接作用在吴境的灵魂之上,让他体内流淌的时砂都隐隐凝滞——这是时间管理局真正的上层力量,远非刑柱旁的审判官可比。
“吴境,”对方的声音如同两块冰冷的巨石摩擦,不带丝毫情感,“青铜门虚影为你降临,是祸非福。既为特级观察对象,过往罪责可暂搁。但秩序仍需维护。”他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一点,一张巨大的、泛着微黄光泽的羊皮纸无声无息地从头顶缓缓降下,悬浮在两人之间。
纸上并无寻常墨迹,流动的是一缕缕暗金色的、宛如活物的能量丝线,勾勒出繁复到令人眼晕的契约符文。每一个符文都似乎在呼吸,在脉动,散发着冰冷而强制的束缚力。契约的核心条款像烙印般凸现在纸面中央:【服役百年,归属时管局,不得违逆】。百年!吴境心中猛地一沉。于拥有万年起步寿命的入心境之门修士而言,百年本不过弹指一瞬。但在这步步杀机的时渊界,在时间管理局这虎狼之穴,这百年无异于将魂魄彻底典当,永堕樊笼。
“签。”紫袍人只有一个字,却重逾万钧。冰冷的意志透过契约符文直刺吴境心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
吴境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百年”二字上。他不敢轻易动用右眼新生的时砂之瞳,周围涌动的空间禁制让他毫不怀疑,任何异常的时空波动都会招致灭顶之灾。他强迫自己冷静,指尖凝起一缕象征同意的微弱灵光,缓缓伸向契约纸页底部那片暗沉的留名区域。指尖距离纸面尚有寸许——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灵魂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他左手腕爆发!是那枚伴他坠入时渊、烙印着死亡诅咒的时砂漏!
手腕处传来滚烫的烙铁灼烧感,吴境闷哼一声,痛得几乎蜷缩。他猛地抬手看去,只见原本平稳流淌、显示着至少还有万余载时光的金色时砂,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疯狂下泄!砂流的狂飙在狭窄的漏颈处激起刺目的光芒,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嘶嘶声。砂面上方那代表剩余生命的刻度线,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疯狂下跌!
九千年…八千年…五千年…三千年…一千年…五百年…
数字的锐减快得只剩下残影,最终,在吴境和紫袍人同时凝固的目光中,那狂暴跌落的刻度线,死死地钉在了一个让吴境心脏骤然停跳的数字上:
【三】。
不是三百年,不是三千年。
是三年!
冰冷的“三”字,如同死神的判决,清晰地烙印在砂漏顶端那片小小的晶壁上。仿佛有万载寒冰顺着骨髓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吴境的呼吸都停滞了。这不可能!他飞升入这三级世界不过区区百余年,距离入心境修士两万年的大限遥远得如同星河彼岸!就算经历了刑柱加速、多次战斗消耗,也绝不该有如此可怕的损耗!是这契约?是管理局动了手脚?还是…
“三年?”紫袍人兜帽下的阴影似乎也波动了一下,那冰冷如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并非伪装的讶异。他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微微屈伸,一道无形的探测波纹瞬间扫过吴境全身,重点缠绕在那枚异常滚烫的时砂漏上。
就在探测波纹触及砂漏背面的刹那,异变再生!
砂漏背面那道自他坠入时渊便存在、一直黯淡沉寂的青铜门刻痕,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一点微弱的幽光!光芒极其黯淡,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深邃,瞬间将紫袍人的探测波纹湮灭于无形,如同清风吹散尘埃。
紫袍人的动作彻底僵住。兜帽的阴影下,吴境能感觉到两道实质般的目光,穿透了布料,死死钉在那道一闪而逝的青铜门刻痕上,又转向他仅剩三年寿命的刻度。那目光中蕴含的冰冷意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惊疑、困惑,甚至…一丝极淡的、仿佛见到意料之外变数的忌惮?
密室内的液态金属墙壁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瞬间的异常,微微泛起涟漪。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开来,只剩下吴境腕上砂漏里,那三年份的金色时砂,无声又缓慢地、一粒一粒向下滴落的声音。
哒…哒…哒…
每落下一粒,都像是死亡的丧钟,敲在吴境紧绷欲断的心弦上。他体内的时砂之力在巨大的惊骇和那青铜门刻痕的余温下,不受控制地微微震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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