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澄葭刚就着秋菱的手喝完药,苦意还在舌尖打转,院外就传来内侍监李德全传旨带着晨露湿意的通报声:“陛下御赐人参、阿胶,已送前厅!陛下念沈小姐刚醒,稍后便亲临府中,还请了太医院院首李太医来复诊!”
春桃捧着空药碗的手晃了晃,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陛下竟这般上心!特请了李太医,还要亲自驾临,这可是天大的体面!”
沈澄葭却没跟着热络,指尖在锦被上捻了捻,把刚泛起的暖意压了下去。御赐哪是单纯的关怀?萧衍向来重礼制,除非大事,从不会公开驾临臣子府邸。偏选在父亲沈战未回京、兄长沈静松刚忙完押送阿史那的空档来,这里头的心思,比药汤还苦。
她抬眼对春桃道:“把我那件月白襦裙找来吧,别穿得太扎眼。”又转头对整理案几的秋菱补了句,“案上那卷北疆舆图,收进里间柜子里,别让陛下瞧见。”
没等半盏茶的功夫,院外就传来脚步声。萧衍的明黄常服先探进门槛,晨露沾湿了他的袍角,还带着点院外桂树的淡香。他目光没往别处去,直直落在榻上,扫过沈澄葭苍白的脸,脚步放轻走到床边。
“还疼吗?”他伸出手,指腹避开渗着淡红的纱布边缘,只轻轻蹭过她额角的碎发,语气放得极缓,像怕惊着刚醒的人。不待她答,又侧身让开,对身后的李太医颔首:“李太医脉诊最准,务必把她亏空的气血调回来。”
李太医忙躬身上前,从药箱里取了脉枕,小心翼翼搭在沈澄葭腕上。
萧衍就立在一旁,视线没离开过她的脸,口中却慢慢绕到朝局上,话里裹着温吞的安抚:“幽州那案子,朕让大理寺和刑部并案审了,定要把白党余孽拔干净,断不会再让他们扰你。这次……让你和沈家受了委屈,朕心里记着。往后有朕在,护着你,也护着沈家。”
沈澄葭垂着眼睫,指尖在锦被下悄悄蜷了蜷。他字不提“诱饵”二字,仿佛护国寺那场差点要命的杀局,只是场偶然的山匪劫路。她把心底的清明压得严严实实,声音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线,却没半分雀跃:“谢陛下关怀。臣女能从山里逃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敢再求别的。”
萧衍没接话,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目光扫过上面叠着的书信,状似无意地提:“沈将军在北疆打了大胜仗,生擒了阿史那,不日就班师回朝。朕已让礼部拟了封赏,等他回京,就召他入宫议后续的事。”
“家父与兄长不过是尽臣子本分,哪敢居功。”沈澄葭依旧垂着眼,语气恭顺得挑不出错。
萧衍突然转回身,目光像淬了点冷光,直直落在她脸上:“沈将军回京后,京郊大营的兵权得重新安排。你是他女儿,心思透亮,倒说说,怎么安排才妥当?”
沈澄葭心头猛地一紧,指尖攥得锦被起了褶。京郊大营是拱卫京城的要害,萧衍哪是问她意见,分明是试探沈家有没有攥紧军权的心思。
她抬眼时眼底蒙了层浅雾,像真不懂似的,语气还带了点无措:“军权是陛下的圣断,臣女一个女子,哪懂这些?”顿了顿,又添了句真切的担忧,“臣女只盼家父回京后能好好歇着,他在北疆扛了那么久,咳嗽的老毛病怕是又犯了。”
这时李太医诊完了脉,起身退到一旁禀报:“回陛下,沈小姐脉相比昨日稳多了,只是气血亏得厉害,还得服半月汤药,切不可再劳心。”
萧衍点点头,目光却忽然落向沈澄葭枕边。那里露着一角舆图残片,是秋菱收捡时没藏好的。他走过去,指尖捏着残片一角提起来,指腹在标着“肃州”的小字上慢慢蹭:“这是肃州的地图?你怎么会关注西北的地形?”
沈澄葭的心跳漏了一拍,腕子都发了僵。肃州是她派秦沧联肃亲王的关键地,萧衍定是认出来了。她强压着慌,声音尽量平稳:“前几日听兄长说北疆战事,心里好奇,便找了卷旧舆图来看,想知道父兄在哪个地方打仗,能不能平安。”
萧衍盯着她的眼睛,尾音挑了挑,像在看她会不会露馅:“哦?那你可知,朕昨儿刚收着密报,肃亲王近日调了一万骑兵去北戎边境?”
他竟连这个都知道!沈澄葭长睫颤了颤,掩去眼底的惊色,反而顺着他的话头笑了笑,语气里满是钦敬:“陛下英明,连边疆的动静都了如指掌。有肃亲王和家父联手,北戎定不敢再轻易来犯,北疆也能安稳些了。”
萧衍把舆图残片放回枕边,指尖收回时,似不经意地碰了碰她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温度。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像裹了层诱哄的糖:“你既这么关心边疆,若是肯入宫,朕便封你为昭仪。后宫虽有‘不得干政’的规矩,但朕的昭仪,破例参与议军也无妨。”
“昭仪”两个字像冰锥扎进心里,沈澄葭猛地想起前世,东宫那四方天里,没完没了的算计,连哭都不敢放声的孤寂,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连带着指尖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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