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28章 毒妇

王芳云霍然站起，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伸手死死捂住儿子的嘴，“孽障！”

她几乎是贴着裴茂的耳朵，咬牙切齿警告，“再敢胡吣一个字，我立刻打断你的腿！把你锁进祠堂，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裴茂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模样，一时竟忘了挣扎，王芳云察觉到他身体僵硬，这才缓缓松开手，指尖微微颤抖。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依旧压得极低，“你听着，你爹已经上了折子，下个月初就致仕！在这之前，你给娘夹起尾巴做人！府里府外，不许再惹一丝风波！更不许再打那盲女的主意！否则... ...”

她的眼神如淬毒的针，不容置喙，“休怪为娘心狠，先送你那个宝贝瞎子去死！”

见儿子眼中满是桀骜与不甘，王芳云心口一阵绞痛，那点硬起的心肠又软了下去，化作一片疲惫的无奈...终究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又如何能不为儿子筹谋。

好不容易打发儿子回院子，王芳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李嬷嬷带着几个捧着锦匣的仆妇回来了。

“夫人... ...”

这几个婆子狼狈不堪，李嬷嬷精心梳理的发髻歪斜着，沾着几片枯叶，额角有一道被硬物刮出的浅浅红痕，衣襟上还挂着几根细长的扫帚须子。

“老奴奉命去了崔家，好言好语说和，可崔大娘子一听是要抬她女儿做妾，当场就翻了脸，抄起扫帚劈头盖脸打将过来！那些登门礼更是看也不看，直接砸出来，险些砸到老奴头上！”

暖阁内死样寂静。

宽袖猛地一拂，名贵的瓷器瞬间化作一地狼藉的残片，王芳云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少见的狰狞，她死死盯着地上那片狼藉，声音因极度愤怒而略显沙哑，“去，把青芜姑娘好生请来，我倒要问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日渐西移。

裴济今日应酬多，他是被两个小厮半搀半架着回来的，一身浓重的酒气和脂粉气几乎盖过了冬夜的凛冽寒风。

宴席上的笙歌艳舞犹在耳边，可此刻裴济脑子里翻腾的，全是青芜那张小脸儿。大夫人今日必已提亲妥当，那怯生生的小东西，不日便是他掌中金雀，任他搓圆揉扁了。

念及至此，裴济一把甩开小厮的手，踉跄着穿过垂花门，直奔那间离松壑堂最近的下人房。他只盼大夫人与崔大娘子敲定的抬妾日子便是最近的黄道吉日，甚至已经盘算该用哪匹最软的云霞锦给她裁嫁衣，才能衬出那身冰肌玉骨。

轻轻推开门，一盏孤零零的油灯搁在角落的小杌子上，将少女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伶仃又脆弱。

她背对着，蜷坐在冰冷的脚踏上，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细碎抽泣声，如同幼猫呜咽，令人心疼。

“谁？”

少女闻声惊惶地转头，泪痕在昏黄灯光下尤为明显，她慌忙抬手去擦，宽大的粗布衣袖滑落一大截，露出小臂上刺目的青紫淤痕，像是被狠狠抽打过。

裴济眯了眯眼，那点酒意和欲念瞬间冻结了，几步跨到近前，一把将人拉起来，“谁敢打你？”

“老爷？”少女一怔，随即泪水却涌得更凶，“没、没有谁打青芜... ...”

少女并不擅长说谎，声音细若蚊蚋，又磕磕绊绊转移话题，“承蒙老爷收留，给青芜和娘亲一条活路，老爷是青芜天大的恩人，可惜...青芜福薄，不配伺候老爷... ...”

句句感恩，字字卑微，却令裴济心头怒火更盛，“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若不说，我便去问你母亲！”

“别！别去...母亲病重...再受不得了...青芜说... ...”少女摇头，泪水汹涌，“是李嬷嬷今日来家...说...说夫人提亲...说我们...说我们母女是...母亲...她... ...”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极痛苦屈辱的事，喉头哽咽，几乎喘不上气，“母亲...母亲本就病着，听了那些话...气急攻心... ...”

裴济混迹官场多年，答案已呼之欲出，却还是冷着脸向少女求证，“什么话？”

“骂...是妄图攀附裴府的贱骨头...还说青芜...青芜这双瞎眼...勾引老爷... ...”

说到最后，语句已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少女从血泪里挤出来的，“娘亲一怒之下...赶走了李嬷嬷...夫人...夫人震怒...骂母亲不识抬举，这才、这才罚青芜... ...”

裴济猛地松开少女手腕，那张被酒色浸染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他看了看双腿别扭着跌坐在地的少女，厉声唤管家进来。

管家见老爷面色极差，半个字也不敢隐瞒，“老奴并不知李嬷嬷在崔家说了什么，但李嬷嬷和那几个婆子回来时形容狼狈，瞧着确实像被赶出来的...青芜姑娘随后便被叫到梧桐院，许久才出来。”

闻言，裴济挥退了管家，伸手径直探向少女裤腿，往上一扯，那本该白皙圆润的膝盖红肿不堪，密布深深浅浅的青紫淤痕，显然是在硬地上跪了许久所致！

“好！好得很！好个贤良淑德的大夫人！”

裴济盯着少女膝上的伤，加之她手臂上的鞭打伤痕，便是他没亲眼所见，也足可想象王芳云对她做了什么！

他看中的美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如此折辱！这不仅仅是在磋磨青芜，更是在挑衅他！

“毒妇！妒妇！”

裴济怒喝，一脚踹开房门，对着候在外头的管家下令，“即刻去正院传话！大夫人刻薄善妒，即日起禁足佛堂！没有我的允许，胆敢踏出一步，家法伺候！！”

如此发泄仍是不够，裴济咬牙切齿，转身回去一把攫住少女小巧的下颌，目光贪婪地在少女微张的唇瓣和脆弱的脖颈上流连，如同饿狼审视着到口的羔羊，“莫怕，从今儿起你就住到松壑堂去，老爷我亲自‘照看’，看谁还敢动你！”

“老、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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