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163章 清算

外围守护的禁军早已垂下头颅，不敢直视这位手段狠厉的新主。南宫璟步履不停，甚至有些踉跄，径直穿过幽深的宫廊，走奔神女宫。

摘星揽月二人守在门口，见殿下朝这边走来，急忙行了个礼，侧身让开。

殿内，烛火温暖，驱散了秋夜的寒凉。

白玉章正倚在软榻上，就着明亮的灯火，翻画本子打发时间，心思却全在外头才安静不久的厮杀上。

这会儿听到动静，白玉章抬头望去，尚未看清来人，便落入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怀抱中。

哐当一声，长剑被丢在地上。

南宫璟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碎了，嵌入自己的骨血里，才能填补那巨大的空洞。

“茵茵...我杀了他... ...”

南宫璟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埋在她颈窝闷闷地，湿热的气息杂着难以言喻的痛苦，烫得她心尖发颤。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他们死得太不值了…太不值了... ...”

南宫璟前言不搭后语，一度哽咽难言，可白玉章却全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感受着他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只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一下下，温柔而坚定地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一只受伤的猛兽。

南宫璟将脸更深地埋进她温软馨香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柔，含糊而急切地在她耳边低喃，近乎乞求，“别离开我，茵茵，永远别离开我好么... ...”

白玉章于报仇一事上，早已尝尽世间至痛，深谙那蚀骨焚心之味，此刻更是感同身受。

她理解那被巨大悲愤和虚无席卷后的无助，于是没有丝毫犹豫，郑重点头，“我答应你，不离开。”

南宫璟喉头滚动，发出一声近似呜咽的叹息，将她更用力地箍进怀里，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像是确认她的存在，又像是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抓住唯一的浮木，“茵茵...茵茵... ...”

烛火在他身后轻轻摇曳，殿内静寂，只余彼此交织的呼吸声，拼凑片刻安宁。

又过三日，尘埃渐定。

常顺德及其心腹党羽基本已伏诛，头颅悬于城门示众。其余阉党，或识时务归顺投诚，或被冥顽不灵被连根铲除，仅剩些余孽四处逃窜。笼罩皇城多年的阴霾，正被那位隐忍多年的皇子以雷霆手段撕开一道透亮口子。

朝堂与宫闱之内，虽是风声鹤唳，人人自警，又隐隐透着改天换地后的期待。

南宫璟忙于稳定朝局，清算余孽，几乎脚不沾地。沈怀薇大仇得报，心绪稍平，便请旨出宫，前往京郊为枉死的父亲上香祭奠，告慰亡灵，顺道再去许久不开张的济世堂看看。

这日午后，天色有些阴沉，灰白的云层低低压着宫阙飞檐。

白玉章经连日细心调养，身子渐愈，于是终于离开神女宫，踏入了冷清寂寥的贵妃寝宫。摘星揽月二人亦步亦趋跟着，万不敢再叫白姑娘离开视线。

因着几日清洗整顿，后宫已然换了批新人伺候。贵妃宫中的人十分有眼色，见到白玉章来，皆恭敬垂首，将人迎了进去，不敢有丝毫怠慢。摘星揽月也退至殿内暗影处。

内室帷幔低垂，光线昏暗，药气混杂着熏香，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

李蕴之并未卧床昏睡，而是靠坐在锦绣堆中，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昔日艳光荡然无存，只余下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美丽躯壳。

她失神地望着窗边那只精致的鸟笼，笼门敞开着，可里面那只羽毛鲜亮的雀儿却只是偶尔扑腾一下翅膀，完全没有飞出去的念头，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方逼仄小天地。

听到脚步声，李蕴之缓缓转过头。见白玉章进来，李蕴之眼中并无多少意外，反而扯出一抹近乎坦然的微笑，“你来了。宫外...想必已是璟的天下了吧？”

白玉章并未答话，只是静静看着她。李蕴之也不在意，眼神有些空茫，“他先前在我面前夸你，说你聪慧剔透，勇敢果决，心有山河之阔，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当时我还以为，你是何等不同凡响，能全然不依仗他人... ...”

李蕴之轻轻咳嗽两声，嘴角的弧度染上讥诮，“可如今看来，你也不过如此。遇了险，还不是要靠男人？若非璟倾尽全力搜寻，你怕不是早就死在哪个荒僻角落，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白玉章闻言，只觉得荒谬可笑，“利刃在手却弃之不用，非要徒手相搏，弄得遍体鳞伤，才叫本事？贵妃娘娘的逻辑才是真的‘不同凡响’。”

“你... ...”李蕴之一怔，继而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苍凉，“他那样精明一个人怎会看不出你的心思，如此却也甘愿任你摆弄驱策...你可称心如意了？绊脚石将去，再无人能阻你。他是你的了，这九重宫厥，将来也是你的了。”

白玉章见她如此，不由长叹一声，“李蕴之，亏你还顶着昔日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想来这美名也虚得很。自我入宫以来，几度险些丧命，你竟以为我做这许多事，仅仅是为了与你抢男人？”

李蕴之目露疑惑，白玉章倏地俯下身，一双明眸锐利如刀，紧盯着李蕴之的眼，“贵妃娘娘可还记得，两年前，你身陷教坊司时，在江南画舫中为脱身，是如何打死张大人，又是如何污蔑一个瘦马为你顶罪？”

李蕴之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白玉章，“你、你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你... ...”

“看来你还记得。”白玉章直起身，满意地看着李蕴之惊惧的眼神，“那个替你背负污名受尽折磨而死的瘦马，名叫白玉蘅，而我，叫白玉章。”

“你们...是姐妹？”李蕴之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你、你用她的名字入宫复仇，璟都知道吗？不，璟一定不知道！是你瞒着他对不对？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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