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112章 常顺德

轰地一声，赤金色的火焰沿着树枝划过的地面骤然腾起，形成一个耀眼夺目的火环。火光跳跃翻腾，映得中央舞停素白身影如同浴火而生的神只，神圣不可方物。

“仙子！是仙子在施法！”南宫玄狂喜过望，扑通跪倒，额头抢地，龙冠歪斜也浑然不顾，“求仙子慈悲，赐朕长生仙方，佑我大瑨江山永固！”

只见白衣仙子足尖立于尚未熄灭的焰圈中心，眸光清冷如冰，垂视脚下匍匐的帝王，“吾乃昆仑玉蘅神女，奉天命布雨，解苍生之厄。尔等凡俗，速速退避，勿扰天机。”

南宫玄还没等开口，陪侍在侧的太清真人早已脸色铁青，他如何肯让这凭空出现的‘仙子’动摇他在皇帝心中“得道高人”的地位！

太清真人当即一甩手中拂尘，厉声喝道，“何方妖女，竟敢在圣驾前装神弄...哎呦！”

太清真人惨叫一声，双膝一软，竟直挺挺地跪在仙子面前，拂尘脱手飞出，道冠滚落草丛，狼狈不堪。

隐在暗处的季影掂了掂手里的小石子，看向白玉章，只等她一个眼神，自己再配合她教训太清真人。

可惜皇帝并没给季影机会，南宫玄看那仙子只一个眼神射来便叫太清真人跪下，心中又喜又怒，狠狠呵斥太清真人无礼，当即命人将太清真人带下去。

“报————”

恰在此时，一匹快马艰难攀上山顶，驿卒滚鞍下马，高举加急文书，“陛下！响箭接递传讯，南方数州连日大旱，方才突降甘霖，旱情立解！百姓欢呼雀跃，皆言天降祥瑞啊！”

此报犹如天音印证，众人皆惊，南宫玄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火圈中的身影三拜九叩，姿态卑微至极，“玉蘅神女显圣！神女佑我大瑨！请神女移驾宫中，为朕祈福延寿！为大瑨江山社稷祝祷！朕愿倾举国之力供奉神女！”

一旁的宫人们亦忙深深叩拜，“恰逢陛下万寿节将至，这是天赐吉兆，佑我大瑨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玉章不置一词，静看问仙山乌乌泱泱跪了一地。

很快，鎏金镶玉的御辇载着玉蘅神女驶入森严的宫门，皇帝却坐着个临时找来的轿辇，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昔日奉为高人的太清真人反而不见踪影。这消息如同生了翅膀，瞬间在京城炸开，所有官员闻声耳动，皆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白玉章坦然端坐御辇，透过轻纱帘幕，目光平静地扫过这象征着人间至高权力的重重宫阙。朱墙金瓦，飞檐斗拱，无不彰显着皇权的森严与奢靡。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高华出尘，微微侧首，对小轿辇中的南宫玄道，“为帝王祈福，非比寻常。欲受神佑，当观其心，察其行，验其德。若为君不仁，倒行逆施，纵有仙法，亦难逆天而行。”

这番话说得南宫玄心头一虚，额角渗出细汗，连声道，“神女明鉴，朕...朕定当勤勉修德。”

得神女首肯，南宫玄急忙命人将空置的慈宁宫收拾妥当，安排神女休息，甚至还将慈宁宫匾额摘下，连夜更名神女宫。

如此大动静，莫说前朝文武，便是后宫诸位嫔妃娘娘也都知晓了，纷纷揣测皇帝这是要将神女当亲娘供着了。

翌日五鼓。

紫宸殿内，文武百官肃立，气氛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诡异的探究。

因神女降临的奇闻早已传遍朝野，往日称病告假的大臣几乎悉数到齐，想一睹神女真容，更想辨一辨真假。连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常顺德也亲自到场，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闪烁，带着审视与试探，气氛一时凝重而诡异。

久不理政事的南宫玄难得端坐龙庭，往下头粗略望了一眼，竟有些眼生，许多臣子他似乎没见过，又许是见过又忘了。

“玉蘅神女到———”

随着内侍一声高呼，百官齐齐回首。

一抹素影踏着初破晨霭的天光，步入紫宸大殿。她并未着繁复宫装，只一袭素白广袖长裙，其色好比初雪凝就，又如月华流泻。衣料之上隐有极淡的银纹流动，细看之下，竟似无数细若微尘的星子，随着她的步履明灭生辉，仿佛将星河披在了身上。腰间一根丝绦松松系住，更显身姿修长，飘逸不染纤尘，莲步轻移，裙裾微漾，自有一股清冽如雪后松林的气息隐隐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剔透长簪松松绾住大半青丝，余下几缕如墨瀑垂落肩头，衬得颈项如天鹅般优雅纤长。她面上未施半点脂粉，五官精致得如同寒玉雕琢，毫无瑕疵，却也无半分人间情愫。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澄澈空明，蕴藏亘古星夜，目光扫过之处，无悲无喜，无嗔无怒，只有一种俯瞰尘寰的漠然与疏离。

南宫玄激动得手足无措，眼中是近乎狂热的虔诚。而立于丹樨之侧的常顺德，微微捏紧手中玉柄拂尘，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玉蘅神女。

常顺德虽不信这世间真有什么神仙下凡，但仍不免有一瞬的震惊，这女子确比太清更像天上仙，不似此间人，也难怪皇帝深信不疑了。他瞧了一眼沉迷神女仙姿无法自拔的皇帝，即刻朝下头使了个眼色。

户部尚书庄肃即刻手持象牙笏出列，朝着皇帝躬身道，“陛下，神女驾临，乃大瑨之幸。然臣等凡胎肉眼，不敢轻言真伪。老臣斗胆，恳请神女于朝堂之上再展仙法，以证仙身，安百官之心，定天下民望。”

站在后头的太清真人即刻甩了甩拂尘，阴测测帮腔，“正是！贫道昨日观神女似乎并不敢触碰那火墙，神女真有仙法护体，何惧凡火？不若现下请凡火一试！若神女非凡火可伤，方显真神本色！”

话音未落，常顺德微微颔首，金安立马示意小太监抬上烧得正旺的赤铜火盆。

见她停下脚步，常顺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笑，玉柄拂尘搭在臂弯，静待神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原形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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