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110章 入宫

不多时，竹帘忽被金丝扇挑开。

南宫璟撩袍坐在她对面，目光扫过她沾着水渍的指尖，“你可知陆云归那厮正拿着你的画像满城搜捕，恨不得把每块砖都掀开找个仔细。”

白玉章慢悠悠又剥开一颗，莲子在贝齿间脆响，凉意激得她眼睫微颤，待那点清甜滑入喉中才开口，“除非陆云归闯进您的府邸来搜，否则就算把地犁穿也是白费力气。”

说完，白玉章剥了两颗细嚼慢咽，迟迟等不到南宫璟开口，她抬头一瞧，南宫璟正盯着她手里剥到一半的莲子。

白玉章眸子一转，忽将莲子细细剔净碧色莲心，纤指托着那点莹白递向他。南宫璟喉结微动，抬手欲接，她却倏地收手，那颗莲子瞬间溜进她口中。

颊侧微鼓，白玉章笑窝里漾着狡黠，“是民女糊涂了，哪有客人剥莲子给主人吃的道理？”

南宫璟一怔，折扇合拢，扇尖儿拨来那碟莲子，直往怀里揽，语气颇为无奈，“白姑娘有所不知，本殿下受阉党迫害多年，日子清贫得连盏冰都数着用，这碟莲子还是独留自享的好。”

“乞儿待客三盏茶，殿下莫小气！”

白玉章突然探身去抢，南宫璟翻腕格挡，护住碟子后退，白玉章越过石案，眼看便要摸到莲子，南宫璟手腕急转，青瓷碟高高举起，白玉章踮脚去够，绢纱披帛滑落肘间，露出一段霜雪似的小臂。

“殿下既喊穷，”她指尖险些勾到碟沿，喘着笑道，“不如将民女卖给锦衣卫，陆指挥使说不准乐意出个好价钱！”

“陆府可不见得有冰镇莲子。”

南宫璟笑着侧身躲闪，一推一抢间，瓷碟斜倾，七八颗莲子骨碌碌滚落，两人弯腰去捡，发顶相碰，又倏然分开。

白玉章揉着脑袋老老实实坐回原位，南宫璟额角微红，清了清嗓子，将余下的大半盘莲子放回石案，转身离去时云淡风轻，只是那扇子摇得较平日快了些。

远处荼靡花屏后，绾娘面色惨白，一颗汗滑落眼中，刺得生疼，她抬手去揉，却不知怎地，那汗越揉越多。绾娘猛地转身，裙裾扫过满地落花，逃也似的没入月洞门。

翌日。

白玉章用过早饭，在园中赏鱼消食。绾娘独自守在不远处，见白玉章身边无人，她立刻迎了上去，脸上满是彻夜未眠的憔悴。

“求姑娘给绾娘一条活路！”

绾娘突然屈膝跪地，惊得白玉章手中鱼食撒了大半进池中，红鲤霎时聚作一团朱砂。

白玉章面露疑惑，忙避开她的跪拜，“您是？”

“妾身本名杨来娣，被家人卖入宫中为婢，后被九千岁赐名绾娘，取‘长发绾君心’之意，九千岁送妾身来殿下府中，名为侍奉，实则监视... ...”绾娘仰起泪眼，指甲掐进掌心，“殿下知晓后非但不曾苛责，还以侧妃之名善待妾身，妾身自知只是殿下与九千岁之间的一枚棋子，可如今姑娘入了府，妾身便是连棋子都做不成了... ...”

白玉章明白了其中曲折，却实在不愿掺和三皇子后院是非，她上前将绾娘扶起，“侧妃娘娘，您多虑了。民女只是府中过客，不日便会离去，至于您方才所言，民女听不懂，也记不住。”

绾娘愣了愣，嘴唇翕动，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一道清朗之声传来。

“聊什么这般投契？”

南宫璟不知何时踱步过来，脸上挂着惯常的慵懒笑意，目光在两人之间饶有兴味地逡巡。

绾娘面色煞白，立刻低下头，嗫嚅着说不出话。

白玉章却笑着接口道，“正夸这府里景致好呢，亭台楼阁巧夺天工，花木扶疏雅致非常，连地砖缝都嵌着金粉。殿下不愧是满京城纨绔的班头，廊下随便抠块木头，够民女嚼用一年了，昨日殿下还好意思哭穷？”

“白姑娘如此夸赞，本殿下愧受了。”

这番在绾娘看来分明冒犯的话，南宫璟听了非但不气，反而笑得眉眼皆弯。

绾娘心里更慌，连忙福身告退，转身时，那副慌乱之态又消弭无踪。

看着绾娘仓惶的背影，南宫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方才刚得的消息，谢远洲已经带兵出征了。”

白玉章正低头整理自己的袖口，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蝉鸣聒噪如沸，南宫璟凝视她低垂的睫羽，片刻后话锋一转，“你安心在府里住着，待时机成熟，自会安排你进宫。”

“今日民女要出府一趟。”

“安全起见，让季影跟着。”

“不必麻烦。”白玉章将最后几粒鱼食抛向池中，看朱鲤争相跃起，拍了拍掌心残屑，“民女自会当心，去去就回。”

南宫璟凝了她半晌，只得点头。

济世堂。

后院内室。

佛像背后，两尊灵位沐在光尘里。

白玉章敬香三拜，目光落在那只名为‘刘泠’的木偶上，又瞧了瞧那枚写着‘谢远洲’的木牌，终是一同丢入火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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