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会展中心的展馆像个巨大的金属蜂巢,四月的阳光被茶色玻璃滤成淡金,斜斜地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出无数匆匆移动的鞋尖。
能来这展出,本来就是了得
消毒水的清冽混着新塑料的甜腥,还有钛合金特有的冷硬气息,在空调风里打着旋儿。
展厅中央的聚光灯像道追光,把那台“梅氏神经音乐共振康复仪”照得如同悬浮的星舰——哑光钛合金勾勒出竖琴与钢琴的杂交轮廓,表面密布的传感触点眨着幽蓝的眼,仿佛有无数神经元在暗处闪烁。
背景板上的标语“用频率重塑生命律动”被灯光拓得发白,专利号的数字像串密码,嵌在仪器投影的复杂电路图里。
小艳站在光晕中心,深灰西装的肩线挺得笔直,衬得她原本单薄的身量有了几分硬朗。发髻用乌木簪子绾着,碎发被发胶牢牢固定,只有耳后几缕不听话的,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颤动。
她捏着激光笔的手指骨节分明,笔端的红点在透视图上游走,精准地落在“非线性声波频率调制算法”的标注上。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展厅,平稳得像仪器发出的基准音:“当受损神经元呈现异常放电模式时,系统会捕捉其波形特征,反向生成共振频率——就像给跑调的琴弦校准音准。”
台下的笔记本电脑键盘敲得噼啪响,评委席上的白发老者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恰好与仪器的蓝光重叠。小艳的目光扫过前排,突然定在展台边缘——王芳坐在轮椅上,银灰色的裤管在膝盖处折出利落的角,空荡荡的那边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她抓着扶手的指节泛着青白,金属支架在光里亮得刺眼,倒像是谁在她身上钉了副闪亮的刑具。
激光笔的红点突然晃了一下。小艳喉结动了动,咽下那些差点滚出喉咙的话:这仪器的核心算法,源自她在牢房里用饭勺刻在墙上的琴键频率;那些传感触点的排列方式,是母亲当年教她的和弦指法;连外壳的流线型弧度,都藏着王芳假肢关节的活动轨迹。
“临床试验显示,对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夜惊症状,改善率达73.6%。”她重新稳住声音,红点移到一组柱状图上,“自闭症儿童的刻板行为频次,平均降低41.2%。”
介绍结束的瞬间,掌声像被掐断的录音带,短促而克制。
穿西装的男人低头和邻座耳语,戴金丝眼镜的女士在平板上快速书写,只有王芳,突然抬起手,用钛合金关节轻轻敲击轮椅扶手,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那是她们在放风场约定的暗号,意思是“做得好”。
骚动就是这时从入口处漫过来的。
先是保安快步引路的身影,接着是那身藏蓝制服,在五颜六色的展台间显得格外扎眼。
狱警的肩章是金色的麦穗,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硬朗的下颌。他捧着的深蓝色天鹅绒盒子,在灯光下泛着暗紫的光,盒盖的烫金国徽像枚烧红的烙印。
人群自动分开条路,窃窃私语像潮水漫过脚背:“是监狱来的?”“她犯过事?”小艳握着激光笔的手突然收紧,笔身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她指尖发麻。
多年前看守所的铁门在记忆里缓缓打开,同样的藏蓝制服,同样带着国徽的物件,只是那时递来的,是印着“囚犯梅小艳”的号牌。
狱警在她面前站定,皮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他打开盒子的动作很慢,天鹅绒衬里蹭着证书封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深红色的封皮上,“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利证书”几个金字闪着光,国徽的齿轮在光里转动,仿佛要咬碎什么。
“梅小艳女士。”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带着金属共鸣,“你在服刑期间独立研发的‘神经音乐共振康复技术’,经国家知识产权局审查,授予发明专利。”他顿了顿,举起证书,“并获本次博览会‘金凤凰’创新金奖。”
“轰——” 展厅像被投入炸弹。后排的相机快门声连成一片,闪光灯把空气照得忽明忽暗。
有人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尖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们交头接耳,声音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连评委席上的老者都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服刑期间?
专利?
金奖?
这三个词像三记重锤,砸碎了所有人的认知。
小艳看着那本递过来的证书,封皮的红深得像凝固的血,烫金的字边缘泛着毛刺,倒像是用烙铁硬生生烫上去的。
她突然想起周建国在法庭上的脸,想起他说“是她勾引我”时,嘴角那抹油腻的笑;想起牢房的铁窗,月光把栏杆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道永远解不开的锁;想起母亲探监时,隔着玻璃比画弹琴的手势,指节敲在玻璃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这金光闪闪的认可,能让那些夜晚消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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