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代际的碰撞
梅家老宅的堂屋,仿佛成了一个微缩的时代战场。空气中弥漫着的不仅仅是旧木家具和书卷的气息,更有一股新旧观念激烈碰撞产生的、几乎肉眼可见的电火花。
梅家三姐妹,以及被紧急召回的下一代代表——小红的女儿小梅,围坐在那张承载了无数家庭记忆的八仙桌旁。周建国作为家族一员,也面色凝重地坐在小艳身边。桌上,摊开着超市的报表、合作社的仿货截图、电子厂的苛刻合同,以及一台刚刚接通了缓慢拨号网络的笔记本电脑——这笨重的机器此刻像是一个闯入静谧田园的不速之客,屏幕上的网页闪烁着诱人又危险的光芒。
小梅,这个在大学里接触了最前沿信息浪潮的年轻人,带着一身与县城格格不入的锐气和自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抛出了她的方案。“妈,大姨,二姨,姨夫,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她的语速很快,手指在电脑触摸板上飞快滑动,调出淘宝网的界面,“看,这就是未来!我们必须立刻、马上拥抱它!我建议,‘梅家云绣’合作社立刻在淘宝开店,电子厂的产品线分出中低端系列上线销售,超市…超市甚至可以尝试做本地生活的O2O…”
“O…O什么?”小红打断了她,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这些字母缩写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不安,“小梅,你说慢点。开网店?就是把我们的东西放到这…这网页上去卖?钱怎么收?货怎么送?人家看了图片,拿到东西不满意怎么办?这虚头巴脑的,哪有在店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来得踏实?”她指着超市的报表,“是,现在生意是难做了,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实体店是根基,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你说的那个什么‘恐龙’,意思是它迟早要灭绝?我不信!”
“妈!您怎么就不明白呢?”小梅急得差点站起来,“实体店成本多高?房租、水电、人工!网店呢?几乎零成本!它能面对全国的市场,不再只是梅林县这弹丸之地!您守着这个‘根基’,等客上门,客人却都被电脑手机抢走了!我们必须转型,全部转型,全面线上化!这才是生存之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母亲“顽固”的不解和焦急。
“全部线上化?”小艳忧心忡忡地开口了,她拿起一双合作社精工细作的保健袜,“小梅,二姨知道你是好心,是为家里想。可是,我们这东西,讲究的是手艺,是质感。隔着屏幕,顾客摸不到这棉布的柔软,感受不到这刺绣的精细,他们只会比价格!到时候,岂不是更要和那些劣质仿品打价格战?我们怎么打得过?那些跟着我的女工们,一针一线付出的心血,难道就要被这冷冰冰的网页和数字淹没吗?”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技艺传承和人文关怀的执着。
周建国清了清嗓子,表达了对小艳观点的支持,同时也带着长辈的审慎:“小梅的想法很新潮,年轻人是应该多尝试。但是,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线上买卖,骗局那么多,资金安全怎么保障?物流磕碰损坏算谁的?还有最关键的,我们都这把年纪了,电脑操作都搞不利索,怎么管理?难道全都交给外人?这风险太大了。我看,还是要稳扎稳打,实体为主,网上…最多做个宣传补充就好。”他的态度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传统经营者的普遍顾虑。
眼看讨论就要陷入僵局,一直沉默旁观的梅小丽终于开口了。
她的目光扫过焦虑的大姐、忧心的二姐、保守的周建国,最后落在满脸不服气却又孤军奋战的外甥女小梅身上。
“大姐,二姐,建国哥,”小丽的声音平稳,却自带一种在特区商海沉浮多年历练出的决断力,“小梅说的,未必全对,但大方向是对的。这股互联网的浪潮,不是我们说不碰,它就不存在的。它已经来了,而且会越来越大。抗拒它,就像用手去挡洪水,只会被冲垮。”她拿起那份电商平台的苛刻合同,“看看这个,为什么他们敢这么压价?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渠道,掌握了流量。如果我们自己不掌握渠道,永远只能给别人代工,赚点辛苦钱,甚至像二姐这样,被仿冒品逼得走投无路。”
她顿了顿,看向小梅,眼神中流露出赞赏:“小梅敢想敢干,这是好事。我们当年创业,不也是凭着一股‘闯’劲吗?为什么到了新技术面前,反而畏首畏尾了?”她的话,像是在僵持的空气中打开了一扇窗。
小丽接着提出了一个折中但更具建设性的方案:“全部线上化,一刀切,不现实。但我们也不能固步自封。我看,可以这样:让小梅牵头,组建一个专门的电商团队,就先拿合作社的‘云绣’产品试试水。但是,不是简单地把货搬上网。”她转向小艳,“二姐,你要把好关,我们要在网上讲的,不是低价,而是故事。是王大姐她们这些下岗女工如何凭借手艺重生的故事,是我们每一件产品背后的匠心和文化。价格可以体现价值,但不能恶性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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