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家纺织合作社在旧厂房仓库的一角勉强立住了脚跟。省里的试点名头像一块金字招牌,吸引了不少关注,也带来了一些零星的订单。
最初的日子,工棚里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热情。周建国几乎住在了厂里,带着几个懂机械的老工人,对照着他那些泛黄的图纸,日夜不停地捣鼓那些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早已停产多年的老式织机和缝纫设备。
除锈、上油、更换磨损的齿轮和皮带,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机器的空转试验声,成了合作社最初的生产序曲。
王大姐带着女工们,用小艳千方百计筹措来的钱买回的几匹最便宜的白坯布,练习裁剪和缝纫。她们的手艺还在,只是多年重复单一工序后,对完整的服装制作流程已有些生疏。但希望是最好的老师,她们相互请教,拆了缝,缝了拆,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张专注的脸上重新有了光泽。
然而,热情很快遭遇了冰冷的现实。周建国费尽心力修复的机器,能动,却远远谈不上“好用”。效率低下,故障频发,织出的布面稀疏不均,缝纫机动不动就断线、跳针。第一批订单是县里一家小旅馆定制的几百套床单被套,要求白色、无瑕。
可交出去的货品,却因为布料厚薄不一、缝线歪斜,被对方质检员毫不客气地退了回来,指责他们是“糊弄叫花子”,并要求赔偿延误工期的损失。
消息传回合作社,如同当头一盆冷水。刚刚燃起的信心火苗,瞬间被浇得只剩青烟。王大姐拿着那条被退回、指出了七八处问题的床单,手指颤抖,眼圈通红:“我们……我们没偷懒啊……这机器,它不听使唤……”
周建国蹲在一台再次趴窝的织机旁,满手油污,额头抵在冰冷的铁架上,肩膀垮塌下去,背影写满了无力与绝望。他空有理论图纸,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些超期服役的老古董,早已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
资金短缺得像一道紧箍咒,牢牢套在合作社的脖子上,越挣扎,箍得越紧。
更严峻的打击接踵而至。原本靠着“再就业试点”的名声和一点人情关系拉来的零星订单,在经历了退货和延迟交货的风波后,迅速枯竭。
仓库里积压着因质量不达标而无人问津的货品,以及那些质量尚可、却因款式老旧、毫无竞争力而同样卖不出去的手工袜和布艺。合作社的账面上,再次出现了刺眼的赤字。
阴霾重新笼罩了这片刚刚有点生气的旧厂房。工人们沉默地坐在机器旁,眼神空洞。怀疑和沮丧的情绪像霉菌一样滋生蔓延。
有人开始小声抱怨,甚至提出来:“要不……还是去找县里闹一闹?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吧?”
小艳心急如焚。她比谁都清楚,一旦工人们失去了靠自己双手站起来的信念,重新滑向依赖和乞怜,那这个合作社就真的完了,省里的试点名头也会成为一个笑话。
她白天强打精神,四处奔波,寻找哪怕是最微小的订单机会,晚上则对着账本和那一堆“不听话”的机器,愁得彻夜难眠。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时,转机来自一次家庭聚会。
那是个周末,三姐妹难得地都抽空回了趟老宅。饭桌上的气氛并不轻松。小丽正为电子厂引进新生产线资金紧张而烦心,小红超市的扩张计划也遇到了地方势力的阻挠。小艳更是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
梅母看着三个女儿,叹了口气,给每人碗里夹了菜:“一个个都瘦了。再难,饭总要好好吃。一根筷子易折,三根筷子捆在一起,就难掰断了。你们三姐妹,得多想着互相搭把手。”
这话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小艳心里漾开了涟漪。她下意识地看向大姐小红和小妹小丽。
小红的超市有现成的销售渠道,小丽的电子厂……电子厂?一个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突然划过小艳的脑海,微弱,却带着一丝奇异的亮光。
她猛地放下筷子,抓住小丽的手:“小丽!你厂里那个工程师,阿鹏!他是不是特别厉害,什么机器都能捣鼓?” 小丽被问得一愣:“阿鹏?是啊,厂里那些进口设备他都能自己修自己改。你怎么突然问他?” “我们合作社那些老掉牙的纺织机,总是出问题,效率低,质量也不行。我在想……能不能请阿鹏哥去看看?说不定……他能有办法?”小艳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不确定的期盼。让一个搞电子芯片的工程师去修老式纺织机,这听起来确实有些荒谬。
小丽皱了下眉,下意识地想拒绝。阿鹏是厂里的技术骨干,现在正忙着新生产线的调试,抽身谈何容易。但她抬眼看到小艳那双几乎被焦虑和期待烧红的眼睛,又想到母亲刚才的话,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试试看。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隔行如隔山。”
第二天,小丽还是说服了阿鹏。
阿鹏是个技术痴,听说有老式的机械难题,反而生出了几分兴趣,抽了个周末休息时间,跟着小艳来到了合作社那间破旧的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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