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落絮无声 第179章 重织暗网

法租界西区的这栋小洋楼，如同惊涛骇浪中一个精心打造的、坚固而隐秘的贝壳，将外界的风雨与杀机暂时隔绝。内部的宁静与外部的动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这种宁静本身，也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

林薇和曦儿被安置在二楼的主卧，房间宽敞，带着一个可以俯瞰花园的小阳台。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佣人沉默而高效，一日三餐，清扫整理，都悄无声息地完成，如同影子一般。但林薇能感觉到，这栋房子里外，明处暗处，布满了沈惊鸿安排的守卫，他们像最警觉的猎犬，守护着这个临时的巢穴。

沈惊鸿变得异常忙碌。他几乎不再待在洋楼里，每天清晨便出门，直到深夜才带着一身疲惫和淡淡的烟草、甚至是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归来。他不再与她谈论任何关于工作的事情，偶尔问起，也只是用“一切顺利”或“有些麻烦，但能解决”之类的话轻描淡写地带过。

林薇理解他的谨慎，也明白他肩上的压力。重返上海，无异于闯入龙潭虎穴。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在敌人尚未完全察觉之前，重新织就一张可靠的情报网，理清孤岛时期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并找到那个可能存在的、新的威胁。

她不再追问，只是在他深夜归来时，为他留一盏灯，准备好温热的宵夜和干净的衣服。她会抱着已经会咯咯笑出声的曦儿，在客厅里等他，让儿子的天真无邪，洗去他眉宇间沾染的些许戾气与沉重。

这天晚上，沈惊鸿回来得比平时稍早一些。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却跳跃着一丝久违的、属于猎手的锐利光芒。

林薇正抱着曦儿，在客厅的地毯上，教他辨认彩色布书上的小动物。曦儿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试图去抓书页上那条红色的金鱼。

听到脚步声，林薇抬起头，对上沈惊鸿的目光。她微微一笑，将曦儿举高了些：“看，爸爸回来了。”

曦儿扭过头，看到沈惊鸿，立刻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欢快的“啊啊”声，张开手臂就要扑过去。

沈惊鸿冰冷坚硬的神色，在接触到儿子纯真笑容的瞬间，如同春雪消融。他快步走过来，脱下带着室外寒气的大衣扔在沙发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林薇手中接过儿子，将他高高举起。

曦儿兴奋得手舞足蹈，笑声如同清脆的银铃，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

沈惊鸿抱着儿子，在原地转了个圈，逗得小家伙笑声更大。他低头，用额头轻轻抵着儿子的小额头，感受着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连日来的疲惫和紧绷，似乎都被这稚嫩的笑声驱散了不少。

林薇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俩亲昵的互动，心中一片柔软。这短暂的温馨，是他们在这黑暗时代里，最珍贵的慰藉。

逗弄了一会儿儿子，沈惊鸿才将曦儿交还给旁边的嬷嬷，示意她带儿子先去睡觉。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惊鸿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林薇。

“今天……似乎有些进展？”林薇接过酒杯，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感受着玻璃杯壁传来的温热。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沈惊鸿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仰头喝了一口酒，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结。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找到了一些老关系，还算可靠。但也发现，水比想象中更深。”

他没有明说，但林薇能听懂其中的凶险。上海沦陷后，各方势力犬牙交错，76号特务横行，日本梅机关无孔不入，原有的情报网络或被破坏，或已变质，想要在短时间内重新建立信任和联系，无异于在雷区中穿行。

“苏家那边……有动静吗？”林薇问出了她一直担心的问题。苏婉清虽然被控制在重庆，但她父亲苏明翰还在南京，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惊鸿的眸色沉了沉。“苏明翰最近和日本海军特务部的人走得很近。他或许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回了上海，但……不能掉以轻心。”他顿了顿，看向林薇，眼神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另外，我查到一些关于……你父亲那件‘旧物’的线索。”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凤凰胸针？”

“不完全是。”沈惊鸿摇了摇头，“和你父亲日记里提到的‘惊鸿’网络有关。似乎……当年参与组建这个网络的，不止你父亲一人。还有一个人，代号‘裁缝’，掌握着网络最核心的联络名单和密码本。你父亲死后，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裁缝？”林薇蹙起眉头，这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代号，“找到他，就能恢复‘惊鸿’网络？”

“理论上是这样。一个成熟且未被敌人察觉的秘密网络，价值无可估量。”沈惊鸿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酒杯，“但问题是，这个人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值得信任？过去了这么多年，人心难测。”

信任，再次成为了横亘在面前的最大难题。不仅是对新接触的人，甚至是对这些尘封已久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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