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道的烈日毒得能把人烤出油来,地面蒸腾的热气扭曲了远处的胡杨林。白芷刚给最后一个病患拔完针,指尖还沾着药棉的温度,转身就撞见个青衫公子蹲在药碾子旁,正拿着小银秤,小心翼翼地称她刚晒好的甘草。
“你来了。”白芷轻声道。
“此草茎细皮皱,纹理偏暗,定是三月采自阴坡的。”苏墨举起一小撮甘草对着太阳,表情严肃得像在鉴宝,随即又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惋惜,“可惜晒制时淋了雨,药香淡了些,药性至少损了三成,入药效果要打折扣。”
白芷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整理药箱的凌青先黑了脸,按在刀柄上的手紧了紧:“苏公子,那是要给病患煎药的药材,不是让您把玩的。”
“知道知道!我又不拿它当零食!”苏墨“噌”地跳起来,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个素布包,递到白芷面前,眼睛亮得像星星,“所以我特意从马车上取了江南道最好的蜜炙甘草!你闻闻,是不是带着芙蓉花蜜的甜香?”
他往前凑了凑,衣摆扫过药筐,带起一阵药香。白芷下意识后退半步,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人来河西三天,从辨认药材到帮忙煎药,事事都想掺一脚,可每件事都能闹得鸡飞狗跳:昨天差点把艾草当野菜煮成汤,差点让病患喝了“野菜药膳”;前天抓药时走神,给风寒患者多抓了整整三钱朱砂,若不是凌青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苏公子,您要是没事,不如去帮百姓搭个凉棚?”她叹了口气,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叫我阿墨!”苏墨笑嘻嘻地打断,丝毫没听出她的“逐客令”,“我娘说,叫名字显得生分,叫‘阿墨’才亲切。”说着,他突然又从袖中摸出个东西——是个草编的蚱蜢,歪嘴斜眼,右边还少了条腿,一看就是手生的作品。“送你!我编了一早上呢,拆了好几次才成这样!”
凌青忍无可忍地拔出半截刀,寒光一闪:“再骚扰医正,休怪我不客气!”
“凌青。”白芷按住少年的手腕,轻轻摇头,随后转向苏墨,微微颔首,“多谢苏公子的心意,我收下了。”
她转身去晾新采的薄荷,身后传来苏墨欢快的哼唱声——不知他从哪学来的调子,竟把《诗经》里的《采薇》唱出了打油诗的味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被他唱得像“昔我吃矣,包子依依”,听得旁边的病患都忍不住偷笑。
夜里,疫区突然送来几个高热患者,体温烧得烫手,嘴唇都起了燎泡。白芷在医棚里施针,苏墨不知何时钻了进来,举着个灯笼站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还念念有词:
“百会穴要轻刺三分,不能太深,不然会头晕...哎医师你手真稳!比太医院的老御医还厉害!”
“风门穴得斜刺,对着肩胛骨缝...哇!见血了见血了!这是起效果了吧?”
“等等这涌泉穴...是不是该用一寸的针?我上次看医书好像这么写的...”
白芷捏着银针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差点扎错穴位。她深吸一口气,没理会旁边的“碎碎念”,可苏墨的声音像只小蜜蜂,总在耳边嗡嗡转。
凌青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揪住苏墨的衣领,直接往外拖:“你再吵一句试试?耽误医师治病,我饶不了你!”
“哎哎哎放手!我是怕医师辛苦,想跟她聊聊天解闷!”苏墨扒着门框不肯走,还大声喊,“我还会讲笑话!从前有个郎中,给人治牙疼,结果把人牙全拔了...你不笑吗?很好笑的!”
他还真站在门外讲了起来,笑话不好笑,甚至有点荒唐,可白芷在落针时,莫名想起他刚才挤眉弄眼讲笑话的模样,唇角竟无意识地弯了弯。
恰巧苏墨趁凌青不注意,偷偷溜了回来,正好撞见这抹浅笑。他瞬间僵在原地,手中的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苗晃了晃,映得他脸颊通红。他捂着胸口,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下真要得心病了...看见她笑,我心跳得比打鼓还快!”
突然,病床上的患者猛地呕吐起来,秽物溅到了苏墨脚上——那是双价值千金的云锦靴,绣着精致的暗纹,是江南最好的绣娘做的。可苏墨却浑不在意,反而抢过杂役手里的抹布,蹲下身就擦:“我来我来!医师你继续施针,别被影响了!”
凌青来了,站在一旁,看着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江南公子,此刻蹲在地上擦脏靴子,还一脸“我做得很好”的表情,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这位苏公子,怕是真对小芷上心了。
沙暴真情
到了第四日,天刚亮就变了脸,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来,药棚的帆布被吹得猎猎作响,眼看就要被掀翻。白芷正守着药炉煎药,那是给重症患者准备的,绝不能断火。她立刻扑过去,用身体护住药炉,挡住漫天飞舞的沙砾。
忽觉身上一暖——苏墨竟扑了过来,用自己的大氅裹住她,将她护在怀里,而他自己半个身子露在风沙里,青衫瞬间被黄沙染成了土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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