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萨隆主教佝偻的背影,在奥尔堡修道院主厅那片触目惊心的废墟里,显得渺小而脆弱
曾经神圣崇高的教堂弧顶被激烈的战斗撕裂,那存放着古老典籍的秘库,如今也只剩下被巨力撕裂的深坑,参差的黑曜石碎块仍混杂着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和不明的焦黑痕迹,诉说着此地曾经发生的亵渎与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残留的硫磺恶臭被更为浓重的、刺鼻的焦糊味和新鲜石灰粉的气息勉强掩盖,那是净化仪式的痕迹,但无法抹去深入石缝的**
碎掉的彩色琉璃花窗在地面铺成一片斑斓的碎片海洋,映照着稀薄天光下扬起的尘埃
高大的石柱伤痕累累,表面仿佛被无形的魔爪狠狠抓挠过,留下道道深痕,其上精美的浮雕早已面目全非,圣母的仁慈眼神被生生剜去,只余下两个瘆人的黑洞
这位曾经在战场布道、在圣坛上挥洒圣光、主持着奥尔堡信仰事务的主教,此刻只是沉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清理着祭台角落的狼藉
他动作机械而迟钝,手中的硬毛刷沾满了泥浆般的黑灰混合物,却几乎没刮下多少实质的污秽,每一次弯腰,花白的鬓角都在微微颤动,仿佛承担着无形的万钧重压
他那总是睿智、包容或偶尔带着坚毅的面容,此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疲惫
莱恩站在大厅的破败拱门下,看着这个颓丧的老人,心中百感交集
在和尤里乌斯简单交待后,他作为没什么直接要务的【闲人】,已经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转了大半天,不知不觉都晃到了下午,晃到了这个修道院前
伊琳娜和教廷牵扯不清的隐密,让他鬼使神差走到了这个修道院来,干脆心念一动,想旁敲侧击的从主教口中询问一些事情
只是看着沉默的阿布萨隆,这位老资格伯爵领主教的背影,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寂静被莱恩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他小心地避开地上锋利的碎石和仍在散发出微弱亵渎气息的焦黑物质,尽量放轻脚步,走到阿布萨隆身后几步的地方
“阿布萨隆阁下”莱恩带着一丝敬意和试探轻声呼唤
刷子刮擦硬石的声音停了一下,但阿布萨隆没有立刻回头
过了几秒,他才极其缓慢地直起那仿佛不堪重负的腰背,动作艰难得像是一架即将散架的老旧马车
他没有转身,背对着莱恩,目光依旧粘在地面那团怎么也无法刷净、形如痛苦扭曲人脸的污迹上
“是你啊,莱恩....”主教的嗓音异常沙哑低沉,像是粗糙的砂纸摩擦过枯木“有事吗?”
看着老人花白头发下脖颈裸露的皮肤上松弛的纹路,莱恩将准备好的委婉试探咽了回去
强行追问那些关于教廷秘密的问题,在这样一位刚刚亲手失去了养子爱徒的老人面前,似乎显得过于冰冷和功利
“看到这里.....还在清理”莱恩斟酌着词句,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大厅“需要更多的人手吗?城防军还有后备队....”
“不必了”阿布萨隆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向来睿智的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像被反复浸湿又风干的羊皮纸,空洞麻木中压抑着无尽的哀恸和自我厌弃
“让士兵们好好休息,或者加强警戒吧,至于这里.....让几个信得过的、心志坚定的年轻修士帮忙就好....沾过地狱气息的地方,人多了,心绪杂了,未必是好事.....”
说到年轻修士时,他的表情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轻叹着抹平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阿布萨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莱恩....”
他微微朝前倾身,像是一个被巨大疑惑困扰的老人在寻求一个答案
“....那到底是什么?”
莱恩心头一紧,脸上保持着最谨慎的平静“阁下是指....?”
主教没有立刻回答
他那双洞察了半生人心、见证过无数次圣光奇迹与人间苦难的眼睛,似乎穿透了莱恩的皮囊,落在他身躯更深处
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描述
“还记得你成为扈从的那天吗?”他的目光飘向虚无,仿佛穿透墙壁,回到了那个充满了虚假恭维、觥筹交错与暗流涌动的夜晚“在诺贝尔那个家伙要求下,我为你降下圣祝....”
莱恩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在脊椎上蔓延开来
他怎么会忘记?!那场所谓的荣耀洗礼,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的威胁!
那股纯净表象下狂暴如地狱熔岩的力量,疯狂地撕扯他的灵魂,系统冰冷的警告声至今还在他耳边回荡,若非反应迅速,他早已在那片神圣的光辉中被彻底洗脑!
阿布萨隆显然捕捉到了莱恩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惊悸和苍白,他继续用那看透世事的沙哑嗓音说着,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那时....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排斥?”主教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困惑与警惕交织的光芒“像是一种....壁垒?一种坚不可摧、性质奇特的存在....我的圣光撞在上面,就像是试图用清水洗净一块亘古不化的玄冰....又或者,想用烛火去点燃另一个形态迥异、却同样炽热的太阳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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