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奇途 第16章 野柿树下的甜

霜降刚过，后山的野柿子红得像挂了满树的灯笼。李二柱背着竹筐走在前头，新打的斧头别在腰后，木柄上的红绳随着脚步轻轻晃。春杏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烙的芝麻饼，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心里发馋。

“就在前面那块坡地，”李二柱拨开挡路的酸枣枝，回头冲她笑，“去年俺在这儿摘了满满两筐，甜得能粘住牙。”

春杏加快脚步跟上来，发间的蝴蝶银钗在林间闪着光：“可别像上次摘酸枣似的，让刺勾破了衣裳。”她伸手帮他拂去肩上的草屑，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脖颈，两人都像被电了下，春杏慌忙收回手，脸颊红得比野柿子还艳。

野柿树长在向阳的坡上，枝桠伸得老远，熟透的果子坠在枝头，风一吹就轻轻晃。李二柱挽起袖子爬上树，脚踩在粗壮的枝桠上，伸手够最高处的果子：“这颗红透了，准甜！”他摘下柿子往竹筐里扔，春杏在树下踮着脚接，银钗随着动作在发间跳，像只停在枝头的蓝蝴蝶。

“慢点！别摔着！”春杏仰着头喊，手心捏得发白。树太高，李二柱的身影被枝叶挡得影影绰绰，只能看见他时不时探身摘果子，粗布褂子被树枝勾得发皱。

“没事，俺爬树利索着呢。”李二柱又扔下来几颗柿子，砸在筐里发出闷响，“你尝尝甜不甜。”

春杏捡起颗软乎乎的柿子，剥开薄皮，金黄的果肉露出来，还没送到嘴边就闻到甜香。她咬了一小口，蜜似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甜得眼睛都眯起来：“比镇上卖的柿饼还甜！”她把剩下的递上去，“你也尝尝。”

李二柱探身下来，张嘴接住她递来的柿子，牙齿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顿了顿。甜腻的果肉在嘴里化开，混着她指尖的温度，李二柱觉得这柿子比往年甜了十倍不止。

太阳爬到头顶时，竹筐已经装了大半。两人坐在树下的青石上歇脚，春杏打开布包，芝麻饼的香气混着柿子的甜香漫开来。“趁热吃，”她递给他一块，“俺娘早上刚烙的，放了芝麻和糖。”

饼子外酥里软，芝麻的香混着糖的甜，李二柱三口两口吃完，又伸手去拿，春杏却按住他的手：“慢点吃，没人抢你的。”她从筐里挑了颗最红的柿子，剥好递给他，“配着吃，解腻。”

两人靠在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风穿过枝叶，把野菊的香气送过来，春杏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坡：“你看那片枫树林，红得像火似的，等过些日子，咱去捡枫叶做书签吧？”

“中。”李二柱点头，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发亮的侧脸，突然说，“俺娘前儿个跟李老实爷说了，想请他做个媒人。”

春杏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柿子差点掉在地上，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说……说啥？”

“说……说咱俩的事。”李二柱挠着头，心跳得像打鼓，“俺娘说，等收完秋，就请你爹娘去家里吃顿饭，把日子定下来。”他不敢看她，眼睛盯着地上的草叶，“你要是……要是不愿意，俺就跟俺娘说……”

话没说完，手就被春杏拉住了。她的手心有点汗，却攥得很紧：“谁说不愿意了？”她的声音带着点颤，却很清亮，“俺娘早就跟俺说了，说你是个实在人，靠得住。”

李二柱猛地抬头，见她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太阳还亮，心里的石头“咚”地落了地，热流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想说点啥，喉咙却像被柿子堵住了，只能傻愣愣地看着她。

春杏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着：“俺娘说，想开春就办喜事，说那会儿地里的活少，亲戚们都有空来帮忙。”

“中！都听你的！”李二柱使劲点头，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过。他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对银镯子，样式简单，却打磨得锃亮，“这是俺托银匠打的，给你……给你娘的。”

春杏拿起镯子，银圈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突然笑出声：“哪有先给娘镯子的？”嘴上这么说，却把镯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藏进怀里，“等办喜事那天再给吧，现在给了，俺娘该说俺急着嫁了。”

李二柱也笑了，心里甜得像揣了筐野柿子。风卷着枫叶飘过，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红得像团小小的火苗。

收拾东西下山时，竹筐里的柿子晃悠着，发出轻轻的碰撞声。春杏走在他身侧，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挨得很近，被夕阳拉得老长。李二柱觉得，这后山的路好像比来时短了不少，连空气里的味道，都甜得让人想醉。

快到村口时，春杏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往他手里塞：“这个给你。”是片用红绳系着的枫叶，边缘被精心修剪过，上面用针刺了个小小的“杏”字。

李二柱把枫叶揣进怀里，觉得比那对银镯子还金贵。他看着春杏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光绪二十六年的秋天，真是甜得能酿出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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