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上,镜头切回到了小张的脸上。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彻底呆住了。
这哪里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乡下少年在画画!
这分明是一个山间精灵在举行一场与天地沟通的盛大仪式!
他笔下的世界仿佛有生命般流淌,于是周围的整个世界都像是屏息凝神,参与并见证着这个奇迹。
小张的内心独白,在死寂的影厅中缓缓响起:
“我那时候才明白,村里老人为什么说他是‘地仙’……”
“这是我觉得脏兮兮的大山,但或许也只有这里,能孕育出这样的灵气。”
黄昏最后的余晖散尽,小张终于从那股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
他深切地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根本不属于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庸常世界。
于是通过小张好奇的目光,观众看到了林守山更加日常的一面。
在褪去了作画时的光环后,林守山其实是个有些腼腆的孩子,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镜头细致地展现着他就地取材的全过程。
造纸,制笔,寻找矿物或者植物颜料……
整个大山,就是他取之不竭的颜料库。
他的画,也直接源于他生活的这片山水。
他躺在草地上,看云朵在天空变幻出不同的姿态。
他观察四季变换、晨昏雨雾、飞鸟虫鱼、一草一木。
导演将这些诗意的日常娓娓道来,色调明净,氛围安然。
其中穿插着林守山和小张以及村民之间的互动,张弛有度,动静相宜,非但不会让观众觉得拖沓沉闷,反而构建出一种令人神往的节奏感和氛围感。
一段时日后,小张早已没了初到云矿村时的烦躁与嫌弃,他渐渐融入了云矿村,甚至能听懂几句带着浓重口音的方言。
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年轻姑娘提着竹篮从远处走来。
姑娘是村长的女儿阿秀,她把篮子递过去,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不远处崖边那个安静的身影。
“山娃又在那儿画画呢?”
小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他总是这样。”
阿秀抿了抿嘴,小声说:
“你跟他说,让他记得按时吃饭。文先生走了,就没人管他了。”
少女将篮子塞到小张手里,脸颊微红,转身快步跑开了。
小张提着那篮子还带着山野气息的果子,看着远处那个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林守山,又想起了那个已经故去的文先生。
他忍不住摇了摇头。
真想见见那位文先生啊。
是怎样一位高人,才能教出这样的孩子……
话刚在心底浮现,他又自嘲地摇了摇头。
教?
不,不对。
正如文先生自己所言,师古人不如师造化。
文先生或许给了他一支笔,但真正教会他如何落笔的,是整座大山。
就在小张思绪飘远之时,银幕上的画面倏然切换。
精致的画展再次出现。
镜头前,那位陈教授凝视着画作,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
他仿佛透过层层墨色,看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当初我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惊才绝艳。”
陈教授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再次拉回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一条刚刚被开辟出来的简易土路,在山间崎岖延伸。
颠簸的吉普车上,几个年轻人正七嘴八舌地抱怨着。
“老师,这地方也太偏了吧?车都快散架了。”
“就是啊,听说这村子因为在地质灾害带上,很快就要整体搬迁了。”
“我听到的版本是,要在这里修个水库。”另一个女学生接口道。
坐在副驾驶的,正是年轻时的陈教授。
他回头训斥了学生几句:
“抱怨什么?这里是有名的矿物颜料产地,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都在这儿!”
陈教授带着几个心高气傲的学生,在村里人的指引下,很快就听说了关于“山娃”的奇闻。
“画画?就他?”
一个穿着时髦夹克的男学生,听到村民的描述,不屑地笑出了声。
“大爷,我们说的画画,是正经的国画。讲究笔墨、意境、章法。”
另一个女生也附和道:
“就是,别是拿着根炭笔在墙上乱涂乱画吧?那叫涂鸦,可不叫画。”
当他们最终在溪边找到林守山时,这种优越感达到了顶峰。
少年身上的粗布衣服沾着泥点和草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山野气息。
林守山察觉到了这群不速之客,缓缓抬起头,望了过来。
但他没有因为那些刺耳的议论而感到愤怒或羞恼,眼神中只有一片纯粹的与好奇。
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众人,仿佛在看一只奇怪的鸟,一朵没见过的花。
那几个原本还在高声谈笑的学生,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声音竟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连年轻的陈教授,都感到心头似乎产生些莫名的局促。
他定了定神,走上前:
“你是林守山吧?我们也是来画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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