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就绪。
“Action!”
随着场记板清脆的响声,片场瞬间安静。
江见青勉强在小树的搀扶下回到房间后就直接陷入了昏迷。
他躺在床上,头上沉重的凤冠与珠翠已被卸下,但脸上那副精致繁复的妆容还未除去。
乌黑的发丝凌乱散落,几缕被冷汗浸湿,紧贴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颊。
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胸口只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起伏。
“先生……”
陈一帆饰演的小树,将凤冠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回身望向床上悄无声息的江见青。
他用力地咬住下唇,想忍住。
可嘴巴一扁,蓄满眼眶的泪珠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
他好想放声大哭啊,想尖叫着喊人来救救他的先生,可理智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里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眼睛。
先生在晕倒前,用最后的力气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口型。
他必须听话,不能给先生惹来麻烦。
所以他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将所有的悲伤与恐惧都压在心里。
泪水很快便浸湿了江见青的衣料。
监视器后,卢朝旭看得心脏狂跳。
好!
这孩子演得太好了!
那种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的压抑,那种眼睁睁看着亲人垂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根本不是在演戏,完全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当然,卢朝旭心里清楚,这其中有大半的功劳要归于李若荀。
正是李若荀此刻那仿佛真的命悬一线的状态,才让这个小孩几乎忘记了摄像机的存在。
只是……
这孩子这场哭得着实有点狠了……
卢朝旭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站在一旁的孩子母亲,心里莫名地有些发虚。
“咳……咳咳……”
床上,李若荀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咳嗽。
他微微侧过头,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他惨白的嘴角缓缓溢出,蜿蜒而下。
他想咳得更猛烈一些,将堵在胸口的郁气一并咳出。
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却让他连这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响动,每一次都伴随着身体的轻颤。
“先生!”
小树本来见他有了动静,眼里刚闪过一丝惊喜。
可下一秒,那抹刺目的红色就狠狠地扎进了他的瞳孔。
那惊喜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恐慌。
“先生!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他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伸出小手,紧紧地抱住江见青那只冰凉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那正在流逝的生命。
“先生,呜呜,你别死,求求你,你别死……”
江见青缓过了这一阵窒息般的咳嗽,混沌的意识清明了些许。
他想抬起手,想和往常一样摸摸这个孩子的头,告诉他别怕。
可那只手沉重如铁,无论他如何用意念驱使,都无法抬起分毫。
他艰难地弯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轻得像是一缕烟:
“没事,小树。我不会……死的。”
这一句安慰让小树哭得更惨了。
白天出门时那些曾经的乡邻们尖刻的咒骂,如同鬼魅般再次回响在他的耳边——
“那就是个给鬼子唱戏的戏子!”
“汉奸!”
“他是汉奸养的狗!”
一个石子砸在他的额角,很疼,但他没有哭。
可现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小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勇气,望着眼前这个曾救他于水火的人,哽咽着问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头的问题:
“先生……他们都骂你……他们说你是汉奸……你不是的,对不对?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的!”
江见青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小树,但那双在浓艳眼妆下依旧清亮的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了。
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喉头一甜,嘴角又有鲜红渗出。
浓艳的妆容像是一副华丽的假面,遮掩了他所有的情绪,也遮掩了他无声的回答。
小树不明白那眼神的含义,但他知道他好像说错了话。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不说了!我不问了!”孩子惊惶地摇头,“我不说了,呜呜呜……你别生气,你别不要我……先生,你别死……求求你……呜呜呜……”
那种深切的悲伤和无助,透过镜头,压抑得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感到一阵心酸。
看着孩子因为剧烈的抽噎而颤抖的小小身体,江见青用尽气力,轻轻地安慰着他:
“没事,小树,我没生气。别哭了,你不是最喜欢听我唱戏了吗?”
他张开嘴,用气若游丝的声音,不成调地哼唱起来。
“我唱给你听。”
那歌声破碎而轻柔,断断续续,像是风中摇曳的烛火。
小树却在这样的歌声中感受到了一种像是儿时在妈妈怀中的温暖,于是他含着泪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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