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机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舷窗之外,是无垠的、铅灰色的云层。当飞机开始下降,突破云层,那片浩瀚无边的蔚蓝猛地撞入眼帘时,机舱内陷入了一种短暂的、近乎凝滞的沉默。
那不是陆地上任何湖泊江河可以比拟的广阔,是一种吞噬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博大。阳光在起伏的海面上洒下破碎的金斑,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蓝色深处蕴藏的巨大幽暗。
林默靠在窗边,静静地凝视着下方。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续的分析和“真言回响”的过度使用带来的精神负荷尚未完全恢复。此刻,面对这片占星球表面积七成的未知领域,一种久违的、源自生命本能深处的压迫感,悄然攥紧了他的心脏。陆地上的规则,无论是物理法则还是社会法则,在这片亘古的盐水面前,似乎都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钥匙在贴身口袋里发出持续而微弱的嗡鸣,像一颗不安跳动的心脏,坚定地将他的注意力引向那视野尽头、海天相接之外更遥远的深蓝。
肖雅坐在他对面,膝上的便携式终端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望海市传来的最新数据——那诡异声纳回波的动态模拟图、变异生物的组织分析报告,以及海岸线能量辐射的分布热力图。她的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试图建立更精确的模型,但眉头始终紧锁。“信号衰减率异常,背景噪音中存在无法解析的谐波……这不像是一个单一的巨大物体,更像是一个……领域,一个在不断扩散其影响范围的异常能量场。”她抬起头,看向林默,“钥匙共鸣的指向性在进入沿海空域后变得更加清晰,但目标深度……根据现有数据推算,可能在海平面下八千米,甚至更深。”她的声音冷静,但指尖微微的颤抖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那是人类科技难以企及的深渊,是连阳光都放弃的绝对黑暗。
零蜷缩在旁边的座位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自从接近海岸线,她就显得异常安静,脸色比林默还要难看。她没有看终端,也没有看窗外的海,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好多声音……”她细微的声音几乎被引擎声淹没,“……不是耳朵听到的……是这里……”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它们在哭……也在笑……很乱……很疼……那片水里……有东西……在‘想’……”她的“同调回响”在这种弥漫性的、充满恶意的能量场中,仿佛一个不受控制的天线,被动地接收着来自深海的无序信息洪流,这对她而言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折磨。
秦武坐在过道另一侧,腰杆挺得笔直,如同磐石。他检查着随身携带的特制装备——并非传统武器,而是异策部根据前期研究成果配备的高频脉冲发生器、强光爆闪设备和能量屏障发生器。他的目光锐利,扫过机舱内的每一个成员,最后落在舷窗外的海面上。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他习惯于评估战场环境。而眼前这片海洋,是他从未面对过的、完全陌生的战场。没有明确的敌人,没有固定的战线,威胁可能来自任何方向,任何深度,其形态可能超越所有已知的生物学和物理学常识。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那不是恐惧,而是面对绝对未知时,身体本能凝聚起的最高警惕。
运输机降落在望海市一个被临时管制的军用机场。海风立刻包裹了他们,带着比内陆更浓重的湿气和腥咸,但这咸味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于腐烂金属和臭氧的怪异气味。
前来接机的异策部当地负责人,代号“海螺”,是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精干、眼神里带着常年与海洋打交道留下的锐利与沧桑的中年男人。他没有寒暄,直接引领他们登上了一辆经过防弹改装的黑色越野车。
“情况比简报里更糟。”海螺一边驾驶车辆驶出机场,一边语气沉重地介绍,“失踪船只和人员的名单还在增加,虽然我们已经强制限制了大部分渔船出海,但总有铤而走险的。而且,不仅仅是渔船。”他顿了顿,“昨天傍晚,一条往返于近海岛屿的客运渡轮,在航行途中所有通讯突然中断了十分钟。恢复后,船上两百多名乘客和船员,无人记得那十分钟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短暂失忆、恶心和莫名的恐惧感。船上部分电子设备记录了异常的能量峰值,以及……一段类似低频呜咽的音频。”
车辆驶上市区通往港口的沿海公路。右侧是现代化的城市建筑,左侧则是无尽的蔚蓝大海。此刻,这片蔚蓝在众人眼中,不再象征着美丽与辽阔,反而像一张巨大无比的、隐藏着无数秘密与危险的幕布。
港口在望。原本应该停满渔船、货轮,充斥着汽笛声、吆喝声和起重机轰鸣的繁忙港口,此刻显得异常冷清。只有寥寥几艘悬挂着特殊旗帜的异策部调查船和海警船停靠在码头边,气氛凝重。更多的船只则静静地锚泊在港池内,如同被圈养的牲口,失去了出海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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