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者”小队队长埃德加僵立在原地,他那张惯常如同岩石般冷硬、不带丝毫多余表情的脸上,此刻正清晰地映照出一种近乎认知崩塌的茫然与震撼。他那双习惯于审视“污秽”、并毫不犹豫予以“净化”的锐利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却微微收缩,仿佛无法理解视网膜所接收到的景象。
他手中那柄象征着“净化”使命、此刻仍残留着灼热能量波动的重型脉冲枪,枪口不自觉地垂向了地面,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代表力量松懈的轻响。这在他严苛的纪律生涯中,是几乎不可想象的失态。
就在几分钟前,他和他忠诚的队员们,还坚信着自己正身处一场神圣而必要的“净化”战争的最前线。他们的信条简单而绝对:一切被深渊侵蚀之物,无论其原本形态为何,无论其是否还残存着一丝被拯救的可能,其存在本身即是最大的“恶”,必须被彻底、干净、不留任何痕迹地从这宇宙中“抹除”。这是他们从无数惨痛教训中总结出的铁律,是维系文明存续的、看似最残酷却也最有效的“慈悲”。
他们目睹了森林的狂乱,感受到了那扭曲生命力的恶心触感,锁定了那泉眼中作为污染源核心的“生命种子”,以及那头庞大的、象征着堕落与混乱的守护兽。在他们的战术板上,最优解,不,是唯一的解,便是调动全部火力,将泉眼、守护兽以及那颗被污染的种子一同化为基本粒子,哪怕这会引发剧烈的能量爆炸,甚至波及部分尚未被完全侵蚀的森林区域。牺牲局部以保全整体,毁灭污秽以扞卫纯净,这是他们毫不犹豫会做出的选择。
他们甚至已经准备如此行动,哪怕要与林默团队和荆岳的势力发生冲突也在所不惜。信仰,不容妥协。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无声却力量万钧的耳光,狠狠抽打在他们坚定不移的信条之上。
没有预想中的毁灭性能量对冲,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将一切污秽连同载体一起气化的极致光热。
有的,只是一道无声扩散的、清凉而磅礴的生命脉冲。
他们亲眼看到,那弥漫在空气中、令他们感官极度不适的腐化能量,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不是被暴力摧毁,而是被某种更高级、更本源的力量“中和”与“转化”。
他们亲眼看到,那些狂暴攻击、形态扭曲的活化植物,如同被抽走了疯狂的灵魂,褪去了狰狞,显露出疲惫却健康的本质,不再是需要被清除的怪物,而是亟待恢复的病患。
他们亲眼看到,那头令他们严阵以待、视为巨大威胁的守护兽,没有在愤怒与痛苦中被他们的炮火撕碎,而是在一种近乎神圣的平静光芒中,卸下了所有的狂暴与痛苦,化为一座象征着安宁与守护的石雕。那眼神中的解脱,远比任何被“净化”的怪物的哀嚎,更能穿透他们冰冷的心防。
最核心的,是他们透过监测设备,清晰地捕捉到了那颗“生命种子”能量签名的根本性转变——从令人作呕的扭曲堕落,化为了难以言喻的、让他们这些习惯了毁灭的人都感到心神宁静的纯粹生机。
净化……而非毁灭。
治愈……而非抹杀。
林默团队,这些他们一度视为理念不同、甚至有些“天真”和“软弱”的异类,竟然真的做到了!他们不是压制了污染,不是暂时驱散了黑暗,而是从根本上,将那被深渊侵蚀的核心,重新“净化”回了它最初、最纯净的形态!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埃德加身后,一名年轻的“净化者”队员无意识地低语出声,声音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他手中的武器也低垂着,脸上的防护面罩不知何时掀起了一半,露出的半张脸上写满了与埃德加如出一辙的震惊与茫然。
另一名队员则下意识地伸手,触摸了一下旁边一株刚刚褪去暗红斑纹、舒展着嫩绿新叶的藤蔓植物。那触感是温润的、充满生命韧性的,与他记忆中那些冰冷、粘腻、需要被烧灼殆尽的“污秽”截然不同。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眼神中的困惑更深了。
他们的信仰体系,建立在“非黑即白”、“非净即污”的绝对二元对立上。任何灰色地带,任何“可拯救”的可能性,都被视为危险的妥协,是导致更严重后果的温床。他们见过太多因一时仁慈而酿成的惨剧,太多试图“控制”或“研究”污染最终导致自身乃至整个殖民地沦陷的案例。毁灭,是最直接、最彻底、也是最“安全”的答案。
可今天,就在这里,这个答案被动摇了。
如果……如果污染真的可以被“净化”呢?
如果他们一直以来所坚持的、认为唯一正确的道路,并非唯一的选项,甚至可能……并非最优的选项?
如果他们引以为傲的、以无数牺牲和果断换来的“功绩”背后,是否也存在着本可以挽回、却被他们亲手扼杀的生命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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