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惨白的、毫无温度的天光,如同吝啬鬼的手指,勉强拨开了墓园上空厚重的雾霭。那持续了整夜的、直接啃噬灵魂的低语与尖啸,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了。
墓穴内,林默几乎虚脱,后背的衣物早已被冷汗和潮气浸透,紧贴在冰冷的土壁上。头痛并未因钟声的消失而缓解,过度使用“真言回响”进行自我锚定带来的精神透支,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脑髓中缓缓切割。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动用全身残余的力气,才将头略微抬起,再次望向那道缝隙。
外面,浓雾依旧,但翻滚的幅度明显减弱,恢复了那种缓慢、粘滞的流动。那些扭曲的、贪婪的阴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被践踏过的、更加凌乱泥泞的地面,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冰冷的绝望气息,证明着昨夜那场无声的酷刑并非幻觉。
寂静重新降临,但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带着沉重疲惫的死寂。
过了许久,直到阳光(如果那能称之为阳光的话)稍微驱散了一些贴近地面的寒意,一个嘶哑、低沉,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凝滞:
“天亮了……可以出来了。”
是守夜人。
林默心中紧绷的弦微微一松,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虑取代。他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四肢,推开堵住墓穴入口的、那块冰冷潮湿的石头,艰难地爬了出去。冰冷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泥土和**植物的腥气,却让他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几乎是同时,另外三个方向也传来了动静。
秦武推开他那厚重的石棺盖板,高大的身躯站起,动作依旧沉稳,但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底布满了血丝。他身上的作战服有几处不起眼的磨损,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腐蚀过。
肖雅从她的墓穴中钻出,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鼻下还残留着些许凝固的血迹。她用手扶着额头,眼神有些涣散,显然昨夜的精神对抗消耗远超她的极限。
零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小小的身子颤抖得厉害,几乎是爬出来的,瘫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双手抱紧自己,头深深埋在膝盖里,无声地抽泣着。她堵住缝隙的后背衣物,似乎凝结着一层不自然的、阴冷的白霜。
没有人说话。劫后余生的庆幸被一种更深沉的、对未知的恐惧所取代。仅仅一夜,就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心神和体力。
守夜人佝偻的身影站在他那间小屋的门口,浑浊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四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他手中提着一盏油灯,灯焰在惨白的天光下显得微弱而多余。
“昨夜……只是开始。”守夜人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这里的‘居民’们,睡得并不安稳。它们的胃口,会一夜比一夜更好。”
林默强忍着头痛,走到守夜人面前,声音沙哑地问:“我们需要在这里待多久?离开的‘路径’在哪里?”
守夜人抬起他那布满褶皱的眼皮,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直视他疲惫的灵魂。
“路径,存在于安眠之后。”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当第三个黎明到来,如果你们还能站在这里,没有被‘同化’,也没有彻底‘消散’,路径……自会显现。”
三个夜晚!
这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秦武的拳头下意识握紧,指节发白。一夜尚且如此艰难,后面两夜,苏醒的“沉睡者”会更多、更强?他想起了昨夜那几乎不曾停歇的撞击和刮挠,若非石穴和他自身的意志足够坚硬,后果不堪设想。
肖雅的脸色更加难看。她的大脑还在隐隐作痛,昨夜那些试图污染她逻辑的混乱信息流,其复杂和恶毒程度远超想象。一夜的防御战已经让她濒临极限,她不敢想象,更强大、更多的同类攻击袭来时,她还能不能构建出足够坚固的“逻辑晶壁”。
零的抽泣声更大了,瘦弱的肩膀剧烈耸动。仅仅是感知那些亡魂的情绪和低语,就几乎让她崩溃,若它们的力量增强,她怀疑自己的意识会不会直接被那冰冷的漩涡撕碎、吞噬。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捕捉到了守夜人话语中的关键——“同化”与“消散”。这印证了他昨夜的感受,那些阴影不仅汲取生命能量,更在侵蚀记忆和意识,最终目标,恐怕就是将生者转化为它们的一员,或者彻底抹除其存在。
“三个夜晚……”林默重复着,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含义,“每过一夜,它们都会变得更强?”
守夜人发出一种类似于叹息,又像是干笑的声音:“这片土地的‘养分’越来越少了。新来的、鲜活的‘养料’,总是格外吸引它们。第一个夜晚,只是试探。第二个夜晚,是真正的狩猎。至于第三个夜晚……”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投向墓园深处那永不消散的浓雾,“那是……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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