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岩下,三个浑身湿透、挂满冰碴的男人挤在背风的石缝里,像三只刚从地狱爬回来的野鬼。晨曦微弱的光线勉强穿透林间的雾气,照亮他们苍白失温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
铁砣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勉强未被浸透的火折子,又搜集了一些相对干燥的苔藓和细枝,双手哆嗦着,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橘黄色的光芒在寒冷的空气中跳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如同生命之火,支撑着他们几乎冻僵的意志。
三人围拢过来,伸出麻木的手,贪婪地汲取着那点热量。湿衣服被烘烤,散发出白色的蒸汽,混杂着泥土、血腥和汗水的味道。
“默哥,接下来怎么办?”阿鬼的声音嘶哑,他看着陈默,眼神里是绝对的信任,却也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连续的追杀和逃亡,消耗了太多的精力。
陈默看着跳动的火苗,眼神深邃。他的身体同样到了极限,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安全屋的背叛(或者至少是失守)意味着官方渠道暂时不可信。孙明和炳爷的联合搜捕网只会越来越密。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没有补给,对这片山脉也不熟悉,盲目乱闯等于自寻死路。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山里。”陈默开口,声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发颤,但语气却异常坚定,“必须想办法出去,找到新的落脚点,拿到补给。”
“出去?现在外面肯定全是他们的人!”铁砣皱眉。
“最危险的地方,或许最安全。”陈默看向山下鹤州城模糊的轮廓,“孙明和炳爷肯定认为我们会拼命往深山里逃,或者试图远离鹤州。我们反其道而行,回鹤州。”
“回鹤州?!”阿鬼和铁砣都吃了一惊。
“对。”陈默点头,“鹤州足够大,鱼龙混杂,总有他们视线顾及不到的角落。而且,我们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周处长那边是什么情况,霞姐又在玩什么把戏。躲在山里,我们就是瞎子、聋子。”
这个决定极其冒险,但并非没有道理。留在山里,迟早会因为饥饿、寒冷或者被搜山队发现而完蛋。回到鹤州,虽然危机四伏,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机会获取资源和信息。
“可是……我们去哪?怎么进城?”阿鬼问道。现在的鹤州,各个出入口恐怕都有严密盘查。
陈默的目光落在铁砣身上:“铁砣,你之前躲在哪里?有没有绝对信得过的、不为人知的落脚点?”
铁砣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有!城西老机修厂,看门的老刘头,是我远房表叔,绝对靠得住!他那里又脏又破,没人会注意。而且他知道一些地下的脏活通道,或许能帮我们混进去。”
老机修厂……陈默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地方,那是一片几乎被遗忘的工业废墟,确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好,就去那里。”陈默拍板,“但我们不能一起行动,目标太大。铁砣,你对路线熟,你负责探路,找到老刘头,打通关节。我和阿鬼晚一步,分批进城,在机修厂汇合。”
他看向阿鬼:“阿鬼,你腿脚还不利索,跟我一起,我们扮作……进城找活干的民工。”他们现在这副狼狈样子,倒和民工有几分相似。
计划粗糙,漏洞百出,但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选择。
“食物和水怎么办?”阿鬼看着那即将熄灭的小火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陈默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四周。“找。这山里,总有能入口的东西。”他站起身,忍着脚踝的刺痛,“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铁砣,你一个小时后出发。我和阿鬼,等天黑。”
分工已定,三人不再说话,抓紧这宝贵的喘息时间休息。铁砣将火堆维持在一个很小的状态,既能提供一点温暖,又不会产生太多引人注意的烟雾。
陈默靠坐在岩石上,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沉睡。脑海中不断闪过周处长那张刚毅的脸,霞姐那捉摸不定的笑容,孙明阴鸷的眼神,还有林晚和小辉惊恐的面容……
信任与背叛,合作与利用,在这张巨大的网里,他该如何自处?那个神秘枪手,那个“特殊部门”,他们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激流的石子,无法掌控方向,只能被裹挟着,撞向未知的礁石。
一个小时后,铁砣将最后一点火星踩灭,对陈默和阿鬼重重点了点头,然后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消失在浓密的林雾之中。
现在,只剩下等待。
时间在饥饿、寒冷和焦虑中缓慢流逝。太阳逐渐升高,林间的雾气散去了一些,但寒意并未消退。陈默和阿鬼分食了最后几块在岩石缝里找到的、略带甜味的不知名草根,又喝了几口冰冷的山泉水,勉强压住胃里的灼烧感。
傍晚时分,天色再次暗了下来。山林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声和偶尔的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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