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共犯 第114章 钢铁摇篮

炮火的余音在耳膜深处嗡鸣，混合着雨水敲打钢铁车身的密集声响。陈默被粗暴地塞进越野车后座，身体陷入柔软却冰冷的真皮座椅里，像一袋被随意丢弃的骨头。车门“砰”地关上，将外面弥漫的硝烟、血腥和废墟的尘埃隔绝，车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咆哮和一种近乎绝对的寂静。

弦坐在副驾驶，没有回头，只是通过后视镜平静地扫了一眼瘫软在后座、如同被拆解般痛苦的陈默。驾驶座上是一个身形壮硕、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面无表情的男人，他双手稳握着方向盘，操控着这头钢铁巨兽在雨夜的荒原上狂暴疾驰，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碾压式的防空作战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疼痛如同迟来的潮水，在肾上腺素消退后，以更加凶猛的姿态将陈默淹没。左肩的伤口彻底崩坏，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粗糙的临时包扎，顺着臂弯滴落在昂贵的车内地毯上。肋骨的断裂处随着车辆的每一次颠簸传来钻心的刺痛，肺部像破风箱般艰难运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嘶哑的杂音。高烧让他浑身滚烫，却又感到刺骨的寒冷，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旋转、模糊。

但他死死地睁着眼睛，透过朦胧的视线，盯着副驾驶座上弦的背影，右手依旧紧紧攥着那个银色的U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结……构图……”他试图开口，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被引擎声和雨声轻易掩盖。

“数据传输已完成。”弦头也不回，声音透过车内的通讯系统传来，清晰而冰冷，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渡鸦’正在分析‘核心’结构。你的任务，暂时完成。”

暂时完成？陈默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付出了几乎一切的代价，换来的只是一句“暂时完成”？

“观测者……指令……”他喘息着，挤出这几个字。父亲最后的录音，那关于“伪影”、关于第三病院、关于母亲生日的终极指令，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里。

弦终于微微侧过头，通过后视镜，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对上了陈默充满血丝、濒临崩溃却又燃烧着执念的视线。

“‘观测者’陈景明的最终预警已被确认。”弦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话语的内容却让陈默的心沉入谷底，“‘伪影’活性持续增强，隔离屏障效率正在衰减。‘老爷子’和‘方舟’的清道夫派系，意图并非控制，而是在屏障失效前，完成对‘伪影’的初步‘驯化’和‘共生’。阿鬼，是关键的催化剂。”

驯化？共生？他们把阿鬼当成了什么？实验品？祭品？

愤怒如同岩浆，在陈默冰冷的躯体内奔涌，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只能灼烧着他自己。

“第三……病院……”他嘶哑地低吼，喉咙里涌上更多的腥甜。

“那是最终目的地。”弦转回头，目光投向车窗外被雨幕笼罩的、黑暗的前路，“但不是现在。你的状态，进入第三病院等于送死，而且会打草惊蛇。”

陈默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身体内部那令人绝望的崩坏。他知道弦说的是事实。他现在连站稳都做不到，如何去闯那个龙潭虎穴，完成那需要母亲生日密码才能启动的、关闭或摧毁发生器的使命？

“我们需要你活着，陈默。”弦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没有任何感**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至少，在拿到最终访问权限，或者找到替代方案之前，你需要活着。”

活着……作为一个筹码？一个工具？

陈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车辆似乎驶入了某种地下通道，引擎的咆哮声变得沉闷，雨声消失。光线骤然变暗，只剩下仪表盘和车内氛围灯幽蓝的光芒。

几分钟后，车辆缓缓停下。

后车门被拉开，冰冷而干燥的空气涌了进来。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停车场或者防空洞改造的空间，穹顶很高，灯光是那种惨白的、毫无温度的LED灯，照亮了停放着数辆同样经过改装车辆的广阔区域，以及远处一些用集装箱拼接而成的、如同蜂巢般的独立单元。

弦和那名壮硕的司机将几乎无法动弹的陈默从车里抬了出来，放在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带着滚轮的医疗担架上。

“这里，‘渡鸦’的临时巢穴之一。”弦推着担架，向着一个打开的集装箱单元走去，“你会得到治疗，有限度的。在你恢复基本行动能力，或者我们找到破解权限的方法之前，你留在这里。”

集装箱内部比想象中宽敞，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医疗室和监禁室的混合体。有基础的医疗设备，一张固定在地上的床，一个洗手间，但没有窗户，只有厚重的气密门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陈默被转移到那张冰冷的床上。一个穿着白色外套、但眼神同样缺乏温度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开始一言不发地处理他左肩那惨不忍睹的伤口。清创、缝合、注射强效抗生素和镇痛剂……动作专业而迅速，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

剧痛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精神上的疲惫和无力感。

他被“渡鸦”回收了。像一件损坏的、但仍有利用价值的工具，被放进这个钢铁的“摇篮”里进行维修和保管。

弦站在门口，看着医护人员忙碌，最后对陈默说道：“记住你的价值，陈默。不在于你的复仇，而在于你继承的‘权限’和你对‘伪影’的……潜在抗性。休息吧。当需要你的时候，你不会有拒绝的余地。”

说完，他转身离开，厚重的气密门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落锁声。

集装箱内，只剩下陈默，和那个沉默的医护人员，以及头顶那颗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监控探头。

他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金属的天花板，感受着药物带来的昏沉和伤口处传来的、被压抑的钝痛。

父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代码是……你母亲……的……生……日……”

母亲……一个在他生命中几乎空白的概念。他该如何找到她的生日？连父亲都极少提及。

绝望，如同这集装箱的铁壁，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

但他还活着。

在这钢铁的摇篮里，如同一个被诅咒的婴儿，等待着被再次唤醒，投入那场关乎现实存亡的、最后的、也是最初的血色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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