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拉上窗帘,眼神平静地与那道阴影中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对方没有躲闪。
火车缓缓开动的汽笛声,长长地鸣叫起来。
李砚秋这才慢悠悠地,将窗帘拉上,隔绝了那道视线。
他躺回铺位,闭上眼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可他的听力,却已经开到了最大。
风声,轮轨摩擦声,远处站台的广播声……所有的声音涌入脑海,又被他迅速过滤。
他要找的,是那个人的声音。
没有。
太远了,噪音也太大了。
火车开始加速,“况且、况且”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站台上飞奔,跟着火车一起移动。
目标是自己这节车厢。
“嘎吱——”
车厢连接处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
一道身影,在火车彻底提速的最后一秒,敏捷地翻了上来。
李砚秋的肌肉瞬间绷紧。
来了。
他听见那人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他和列车员的交谈。
“同志!你不要命了!车都开了还往上扒!”
列车员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
“有点急事,耽搁了。”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正是刚才在站台上的那个人。
“补张票,到江浙。”
他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一点慌乱。
“下一站我就把你交送给乘警!太危险了!”
“通融一下,同志。”
男人说着,似乎往列车员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李砚秋听到了纸币摩擦的细微声响。
列车员沉默了几秒。
“下不为例!去后面车厢找个空位坐着!”
“谢了。”
脚步声再次响起,不急不缓,朝着卧铺车厢这边走来。
一步,两步。
李砚秋能清晰地听出,对方的鞋底很硬,踩在地毯上,依然发出沉闷的声响。
脚步声停了。
就在他的隔间门口。
隔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对面铺上,高建和刘丽蒙着头,连呼吸都快要停滞。
李砚秋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人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一秒。
十秒。
一分钟。
这种无声的对峙,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窒息。
李砚秋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慢慢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发出“嗯”的一声。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门口。
那人就站在那里。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大衣,头上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一张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下巴,上面带着些青色的胡茬。
“有事?”
李砚秋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
男人没说话。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鸭舌帽。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李砚秋面前。
三十岁左右,很瘦,颧骨很高,眼窝深陷,让那双眼睛显得格外锐利。
他的头发很短,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梢一直延伸到太阳穴。
男人看着李砚秋,嘴角忽然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
“你不是703所的人。”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笃定。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李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他看着对方,甚至还笑了笑。
“哦?”
他反问。
“你怎么知道?”
男人走进隔间,在他对面的铺位边上坐下,动作随意,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他翘起二郎腿,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飞马”牌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他没点火,就那么叼着。
“703所的人,不喝茅台。”
男人慢悠悠地说。
李砚秋的瞳孔微微一缩。
男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们只喝五粮液。”
李砚秋看着他,没说话。
男人叼着烟,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过了足足半分钟,男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烟也跟着一抖一抖。
“开个玩笑。”
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夹在指间。
“别紧张。”
李砚秋也笑了。
“你这玩笑,不好笑。”
“是吗?”
男人耸了耸肩。
“我觉得还行。”
他收起笑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的眼睛再次锁定了李砚秋。
“我叫陈默。”
他自报家门。
“专门给人找麻烦,也给人解决麻烦。”
李砚秋靠着床头,没有接话。
“我不好奇你是什么人,也不关心你从哪儿弄来的茅台。”
陈默把没点燃的烟,又塞回烟盒里。
“我上这趟车,只为一件事。”
他从大衣的内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着的东西。
他一层层打开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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