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秋提着那一大包点心,踏进家门。
堂屋里,母亲蒋春兰和四嫂张玉梅正坐立不安。
看到他回来,两人像是看到了主心骨,齐齐松了口气。
“回来了?”
蒋春兰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好沉。
她差点没拿稳。
“怎么又买东西?你这孩子,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蒋春兰嘴里埋怨着,脸上却忍不住露出笑意。
李砚秋没解释供销社发生的事。
“家里留一部分,我带一点路上吃。”
他看了看天色。
“妈,我得准备走了。”
离下午三点十五,时间不多了。
张玉梅已经手脚麻利地把一个洗干净的军用水壶递了过来。
“砚秋,水给你灌好了,是晾温的白开水。”
“谢谢四嫂。”
李砚秋接过水壶。
蒋春兰把那两瓶茅台用旧布仔细包好,塞进李砚秋的帆布挎包里。
又把那份光明机械厂的资料和火车票也一并放进去。
“东西都带齐了,在外面,别亏了自己。”
她眼圈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到了地方,就给家里拍个电报,报个平安。”
“知道了,妈。”
李砚秋心里也有些发酸。
他走到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小侄女诗宁面前,蹲下身,从点心包里拿出一块萨其马。
“大丫,叔叔要出远门了,在家要听奶奶和你妈的话。”
大丫眨巴着大眼睛,接过萨其马,奶声奶气地说。
“叔叔再见。”
李砚秋摸了摸她的头,站起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看了一眼他最牵挂的人。
“妈,四嫂,我走了。”
他转过身,大步向村口走去,没有再回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蒋春兰和张玉梅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
县城的火车站,永远像一锅煮沸的粥。
人声鼎沸,南腔北调混杂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烟味还有劣质食品的味道。
李砚秋背着挎包,提着点心,在拥挤的人潮里穿行。
他个子高,能看到检票口挂着的牌子。
“京城-江浙”。
就是这趟车。
检票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狭窄的检票口。
李砚秋护着怀里的东西,随着人流,挤上了站台。
绿皮火车像一条长龙,静静地卧在铁轨上。
车窗里探出一个个脑袋,硬座车厢里已经塞满了人。
他按照车票上的信息,找到了自己的车厢。
卧铺车厢。
与外面的喧闹相比,这里要安静许多。
过道里铺着红色的地毯,虽然已经磨得有些褪色,但依然显得很气派。
李砚秋找到了自己的铺位。
下铺。
他把点心包塞进床底下,脱下鞋,靠着床头坐下。
很软。
比家里的土炕舒服多了。
他正打量着这个小小的空间,两个提着皮箱的人走了进来。
一男一女,都戴着眼镜,穿着干净的干部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男的约莫三十多岁,神情倨傲。
女的二十七八,脸上带着几分挑剔。
两人一看就是城里人,而且是那种有点身份的城里人。
女人一进隔间,就皱起了眉头。
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小声对男人抱怨。
“什么味儿啊,真难闻。”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车厢里,足够李砚秋听见。
男人放下皮箱,目光扫过李砚秋。
当他看到李砚秋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脚边的解放鞋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凑合一下吧,这趟车就是这个条件。”
男人安慰着女人,声音却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他们的铺位,是李砚秋对面的两个上铺。
男人把箱子吃力地举上行李架,然后看着李砚秋,清了清嗓子。
“哎,那个小同志。”
他用下巴指了指李砚秋的床铺。
李砚秋抬眼看他。
“有事?”
“商量个事。”
男人理所当然地开口。
“你看,我们是上铺,不方便。你年轻力壮的,爬上爬下没问题。”
他顿了顿,用一种施舍的口吻说。
“你跟我们换一下,我给你补一块钱的差价,怎么样?”
一块钱,换一个下铺。
这算盘打得真精。
他身边的女人也帮腔,语气尖酸。
“就是啊,我们家老高在省里机关工作,平时坐车都是下铺的。这次票买得急,才委屈了。”
她瞥了李砚秋一眼。
“你一个乡下来的,能坐上卧铺就不错了,换一下怎么了?”
李砚秋笑了。
他没说话,只是往床铺里面挪了挪,闭上了眼睛,摆明了不想搭理。
“哎!你这人什么态度!”
女人见他这样,顿时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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