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夜馈炭:晋邸私语动旧臣
显德十四年腊月廿五,汴梁雪落如絮,积素覆了皇城朱甍,也压弯了石守信府中那株百年老梅。书房内炭盆火弱,青砖地沁着寒气,石守信披一件半旧紫绫袄,指节叩着案上《武经总要》,目光却黏在窗外 —— 那方曾随他征后蜀、讨南唐的鎏金腰牌,此刻正悬在壁上,铜绿已浸了牌面 “殿前司副都点检” 的刻字。
“大人,西市炭价又涨了,余下的炭只够三日用度。” 老管家垂手立在阶下,声音压得极低。自 “杯酒释兵权” 后,石守信的公使钱便停了拨付,虽得赐良田千亩,却无实职调度,府中用度日渐窘迫,连冬日取暖的银骨炭,都要遣人四处采买。
石守信摆了摆手,指尖划过案上残墨 —— 那是前日拟的《边策》,本想呈给赵匡胤,终是揉了纸团。他想起建隆元年征潞州时,军帐中炭火堆得及膝,赵匡胤递来半盏酒笑道:“守信兄随我征战,他日天下定了,共享此富贵。” 如今富贵是有了,却如笼中雀,连一盆好炭都成了奢望。
忽闻院外马蹄声碎,管家匆匆来报:“晋王殿下亲至,车驾载着两箱物事。”
石守信起身时袍角扫过炭盆,火星溅在青砖上。赵光义已披玄色貂裘踏雪而入,身后随从扛着的木箱打开,竟是西山产的银骨炭 —— 炭块硕大,泛着青灰光泽,是宫中专供的上品。“兄长怎用这般劣炭?” 赵光义搓着手走近,亲自将银骨炭添进盆中,火光瞬间亮了半间书房,“小弟昨日听闻兄长府中炭尽,连夜从内库取了些,再配两坛南唐宫中旧藏的葡萄酒,与兄长暖夜。”
酒盏斟满时,琥珀色酒液泛着微光。赵光义不提朝政,只聊旧事:“还记得寿州之围吗?兄长单骑冲阵,枪挑南唐大将林仁肇的副将,救我于乱军之中;后蜀孟昶降时,兄长分我半块麦饼,说‘这是行军最香的吃食’。”
石守信捏着酒盏的手微颤。这些陈年旧账,赵匡胤早忘得干净,赵光义却记得分毫不差。他望着盆中跳跃的炭火,想起交出兵权时赵匡胤冷漠的眼神,想起如今府中拮据的光景,心中那杆秤,悄然向眼前人倾去。
“兄长若有难处,只管遣人说一声。” 赵光义临别时拍了拍他的肩,指腹不经意间蹭过他袖口的补丁,“小弟虽不掌实权,却还能为兄长寻些炭火、备些酒食。”
马蹄声渐远,石守信立在窗前,见晋王府的车驾消失在雪巷尽头。炭盆中银骨炭烧得正旺,暖意漫过全身,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 —— 他知道,这盆炭火不是情谊,是钩子,可他偏偏,已没了拒绝的底气。此后数日,晋王府的亲信常以 “送炭”“送酒” 为名登门,石守信府中的灯,总比往日亮得更晚。
二、密信反间:墨痕移字构嫌隙
汴京南城的暗阁里,楚无声正持一枚狼毫笔,在仿曹翰笔迹的纸上细细勾勒。案上摊着三幅字:一幅是曹翰写给赵光义的原信,墨色用松烟,笔画带战场磨砺的顿挫;一幅是仿作的底稿,已改了 “淮南大营西翼防备薄弱” 后句,添了 “赵匡胤已知西翼薄弱,故意不补兵,欲借江南之手灭我”;还有一幅是用朱砂标注的笔意分析 ——“曹翰书‘我’字时竖笔特重,仿作需加粗三分,方显其刚愎本性”。
“用墨需再浓些,松烟墨掺少许灯油,仿行军时就着灯火写信的质感。” 楚无声对身旁的文书道,指尖点在 “灭我” 二字上,“这两字要带怒笔,横画需斜出,如刀劈斧砍,才像曹翰的脾气。”
文书依言修改,楚无声又取来曹翰常用的麻纸,将改好的信誊抄其上,再用火钳轻燎纸边,造出 “旧信” 的陈旧感。待一切妥当,他将信交给晋王府仆役李四:“你去曹翰府外的‘悦来茶肆’,见张千路过时,故意撞翻他的茶碗,将信掉在地上。记住,只许掉,不许说,若他问起,便说‘是晋王府要送的文书,不慎遗落’。”
李四领命而去。茶肆里,张千刚坐下,便被李四 “失手” 撞翻茶碗。热水溅在衣上,张千正要发作,却见李四慌忙去捡掉在地上的麻纸,口中念叨 “这晋王府的文书怎掉了”。张千眼尖,见信上 “曹翰” 二字,心中一紧,趁李四慌乱,悄悄将信揣进怀中,快步回府。
曹翰展开信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本就因宿州屡败遭赵匡胤斥责,如今见 “借江南之手灭我” 几字,怒火瞬间冲顶 —— 前番他三次奏请增兵西翼,皆被赵匡胤以 “粮草不足” 驳回,如今想来,竟是故意设局!他猛地将信拍在案上,案上的砚台震倒,墨汁泼在信上,晕开的黑痕竟如血渍。
“好个赵匡胤!” 曹翰咬牙切齿,却不敢声张。他深知无凭无据指控帝王,只会落得 “以下犯上” 的罪名,只得命人加强西翼防备,却为时已晚。
三日后三更,林仁肇率水师五千人,乘夜自广陵启航。战船挂着 “渔舟” 的幌子,悄无声息地靠近淮南大营西翼。士兵们登岸时,口中衔枚,手中刀裹着麻布,仅半个时辰便攻破营寨,斩杀三百赵兵,烧毁粮草万石。待曹翰率军赶来,水师已扬帆远去,只余下漫天火光,映得他眼中满是怨毒。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