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汴梁城裹着层铁灰色的壳,连护城河冰面都裂着蛛网状的细纹。符清漪手中的鎏金茶碗重重磕在檀木桌案上,鎏金缠枝莲纹在冷光里晃出碎芒,仿佛要将这凝滞的空气割裂。檐下寒鸦扑棱棱惊起,翅尖掠过覆着薄冰的檐角,在灰沉沉的天幕划开一道转瞬即逝的墨痕,那痕迹像是老天爷不经意间落下的笔触,转瞬便消散在铅云之中。
“三日内,放了‘过山风’刘九,归还锦袍人处截获的铅矿密件。” 她腕间羊脂玉镯相击,脆响混着茶碗碰撞声,震得案上茶盏里的残茶泛起细密涟漪,仿佛平静湖面下暗藏汹涌。“我便让这些‘货物’永埋引子街地窖。” 话音未落,窗外竹影骤然扭曲,一道黑影贴着冰棱斑驳的窗棂闪过,只留下半片凝结着霜花的衣角,那衣角在寒风中微微颤动,似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陈琅的玄色官袍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腰间獬豸纹玉佩撞出清越之声,仿佛是正义在发出铿锵的呐喊。他指尖摩挲着案上褪色的朱砂批文,眼前又浮现出刘九私设的水牢里,那些被铁链勒得血肉模糊的百姓。他们绝望的眼神、痛苦的呻吟,此刻都化作了陈琅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绝无可能。” 他猛地掀开官袍下摆落座,膝头铁护膝重重磕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刘九放高利贷逼死百余人命,铅矿密件是铁证,岂容私了?” 案头未干的朱砂墨迹被震得晕开,宛如未干的血渍,恰似那些冤魂留下的控诉。
符清漪银鼠斗篷上的珍珠流苏哗啦作响,她起身时带起的寒气让墙角铜炉里的炭火都暗了三分,仿佛连火焰都在畏惧她的威势。“那便不必谈了。” 绣着金线云纹的斗篷下摆扫过茶桌,几片冻僵的茶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砖缝里,如同被命运抛弃的弃子。“三日后午时,若不见我要的东西,这两封‘密信’便会出现在御史台案头。” 她转身时,鬓边的赤金步摇扫过窗棂,在冰花上划出细碎的裂痕,那裂痕像是两人之间无法弥合的鸿沟。
“郡主可知‘破釜沉舟’?” 陈琅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他伸手按住腰间佩刀,刀柄上的饕餮纹硌得掌心生疼,仿佛在提醒他肩负的责任。窗外的风卷着细雪灌进屋子,在两人之间凝成一道朦胧的纱幕,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却清晰了各自的立场。
符清漪的银鼠靴跟在青砖上顿住,斗篷边缘的白狐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是一只警惕的野兽。陈琅望着她后颈若隐若现的丹砂痣,想起半月前在御史台见过的那封匿名信 —— 字迹与符清漪平日里批注账本的笔锋如出一辙。那封信中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真相渐渐收拢。
“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陈琅缓缓抽出半寸佩刀,刀刃在鞘中发出龙吟般的轻鸣,那声音仿佛是即将出鞘的正义之音。“但我可给你一个选择:三日内,交出所有假引母版,关停‘盐车’印货栈。我便当作今日之事从未发生,郭崇的硫磺账也将永沉黑暗。” 他故意加重 “硫磺账” 三字,余光瞥见符清漪握着斗篷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在狐毛上勾出几道白痕,那白痕如同她内心被触动的慌乱。
“凭什么?” 符清漪猛地转身,凤目里翻涌的怒意在触及陈琅腰间的獬豸纹玉佩时,突然化作一丝冷笑,那冷笑中带着不屑与不甘。“就凭你这个小小的推官?” 她身后的屏风上,墨竹在风雪中摇曳,倒像是无数把指向陈琅的刀,象征着这场博弈的凶险。
陈琅迎上她的目光,眼底泛起冷冽的光:“凭我此刻便能下令,让解州盐池停发所有盐引。” 他故意将官袍袖口拂过案头的盐引卷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此刻都成了他手中的筹码。“让南阳试点的十四万贯铜钱一夜沦为废纸。届时北征军粮草断绝,陛下震怒,第一个要查的便是魏王府的红契。” 说到 “魏王府” 时,他特意压低声音,看着符清漪涂着丹蔻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渗出点点血珠,那血珠仿佛是她内心防线崩溃的见证。
地窖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符清漪死死盯着陈琅腰间那把半出鞘的佩刀,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银鼠毛上,晕开小小的红梅。良久,她从齿缝里挤出:“好…… 成交。” 转身时,斗篷上的珍珠流苏扫过烛台,将跳动的烛火撞成满地碎金,那碎金仿佛是这场博弈破碎的利益与阴谋。
三日后,引子街的积雪已被踩成黑褐色的冰泥,混着来往人群的脚印,如同历史留下的斑驳印记。陈琅立在 “盐马令” 地窖入口,望着工匠将最后一块假引母版投入熔炉。通红的铁水吞没仿刻的官印,滋滋声里腾起的青烟带着刺鼻的硫磺味,熏得人眼眶发疼。火光映在墙上,将堆积如山的假引箱笼照得忽明忽暗,恍惚间像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仿佛是被这些假引所害之人的冤魂在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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