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十年正月初七,广州城的年味尚未散尽,暗处的阴风已悄然席卷。同州来的密使裹着灰布斗篷,避开禁军巡逻队的视线,钻进殿前司军营深处。石守信屏退左右,接过密信时指节泛白 —— 信中寥寥数语,却藏着赵匡胤的狠厉:香药亏银二十万两、杨业分权皆因陈琅与中枢掣肘,速在岭南搅乱局面,夺兵权、困柴荣。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拍打着营帐牛皮,石守信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火苗中蜷曲成灰。案头的青铜烛台镌刻着蟠龙纹,烛泪顺着龙爪凝结成冰棱,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他摩挲着腰间新换的螭纹玉佩 —— 那是赵匡胤去年赏赐的信物,如今却似一块烙铁,烫得他掌心生疼。
几日后,殿前司军营便传出流言。士兵们围在篝火旁,甲胄上的雪渍尚未融化,便听有人低声煽动:“陈大人靠着皇商司赚得盆满钵满,功劳全归了自己;杨节度使刚立了功就被拆了兵权,咱们拼死打仗,最后还不是任人拿捏?” 流言如野草疯长,连负责城防的士兵都开始窃窃私语,看向皇商司药铺的眼神多了几分敌意。
在军需库当差的老兵王二,望着堆积如山的香药木箱,想起上个月陈琅带着侍卫来清点库存时的场景。那些贴着封条的木箱明明完好无损,可如今营中却传着香药亏空的消息。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女儿绣的平安符,在摇曳的火把下,听见隔壁营房传来摔碗声:“老子在邕州之战断了两根手指,如今连口热饭都吃不起!”
与此同时,岭南乡间的南汉旧部也蠢蠢欲动。赵党密使深夜造访,捧着沉甸甸的金锭,对前朝校尉林奇许以重诺:“若能煽动百姓闹事,搅乱广州秩序,待赵氏掌权,不仅恢复你官职,香药专营权还能分你三成!” 林奇望着金锭,想起南汉覆灭时的屈辱,眼中闪过贪婪,当即应下 —— 几日后,广州城外便有流民聚集,虽未公然闹事,却已隐隐有骚动之兆。
林奇的宅邸位于城郊竹林深处,此刻正挤满了昔日同僚。他们围坐在火塘边,看着密使展开的泛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皇商司仓库、城防营寨的位置。“正月十五灯会,禁军必然松懈。” 密使用匕首尖敲着地图上的天字码头,“届时让流民佯装抢粮,我们里应外合。” 火光映在众人脸上,照出他们腰间重新打磨的锈刀,刀身上的血槽还残留着陈年污渍。
赵党的动作,终究没能逃过探闻司的眼睛。中军帐内,帝王倚在病榻上,手中密报被指腹摩挲得发皱。他咳了两声,却没让内侍递参汤,反而撑着坐直身子,目光如炬:“赵匡胤想在岭南点火,朕便给他筑道防火墙。” 三道旨意很快从帐内传出,如惊雷般震彻岭南:
其一,擢陈琅兼任岭南盐铁使,将香药专营、盐运调度两大经济命脉尽数交予皇商司。皇商司的算盘声连夜响起,陈琅一面派人核查香药库存,防止赵党私藏;一面下调盐价,用平价盐稳住百姓,断了赵党借 “民生怨” 煽乱的可能 —— 几日后,皇商司盐铺前排队的百姓,比流言传播时多了数倍。
陈琅坐在堆满账册的书房内,案头摆着新制的《岭南盐政疏》。他摘下金丝眼镜,用帕子擦拭镜片,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汴梁街头,自己不过是个替人算账的账房先生。如今烛火摇曳,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他提笔在奏疏末尾批注:“以盐为饵,当引鱼上钩。” 暗处的眼线早已查明,林奇的人正暗中收购流民手中的盐引,这正是收网的好时机。
其二,调符彦卿之子符昭寿赴岭南任监军,持鎏金监军令入驻端州。这道旨意看似制衡杨业,实则暗藏深意:符昭寿带来的五百禁军亲卫,可直接节制城防军,既防杨业生变,更能盯着殿前司的动向。当符昭寿带着监军令出现在潘美面前时,这位殿前司将领虽面色不虞,却也只能按旨交出部分城防权。
符昭寿的行辕设在端州刺史府旧址,庭院里的梅树开得正盛。他抚摸着鎏金监军令上的云雷纹,对心腹幕僚笑道:“父亲常说,岭南是兵家必争之地。”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马蹄声 —— 是探马送来急报,石守信的亲卫在城西出现异常调动。符昭寿将密报塞进铜炉,看着灰烬被风卷起,突然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既要让他们知道监军的威严,又要让他们觉得还有转圜余地。”
其三,密令泉州水师提督杨延玉增派十艘战船,悄无声息进驻广州湾。战船桅杆上挂着不起眼的商船旗号,实则甲板下藏着重炮与弩箭 —— 柴荣深知,赵党若想夺权,定会勾结外藩或海盗,水师便是守住海路的最后一道屏障。
杨延玉站在旗舰甲板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广州城轮廓。海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内衬暗绣的蟠龙纹 —— 那是先帝御赐的战甲。“把了望哨增加三倍,夜间每隔一个时辰燃放信炮。” 他对副将下令,目光扫过船舱里排列整齐的床弩,这些改良后的武器,射程比寻常弩机多出两成。忽然,东南方向传来一声闷雷,他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暴风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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