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德五年三月,淮河两岸的新柳刚抽出绿芽,周军的旌旗已如潮水般漫过边境。
中路军的营帐在泗州城外连绵十里,李重进的侍卫亲军正在平整土地,夯土声与甲胄碰撞声混在一起,惊飞了芦苇荡里的水鸟。这位禁军主帅站在高台上,望着远处广陵的方向,手里的令旗被风扯得笔直 —— 按柴荣的旨意,他需在四月初拿下广陵,断绝南唐中枢与濠州的联系。
“将军,西路军送来消息,赵虎的脚踏船已过寿州。” 传令兵的声音被风刮得发飘,递上的帛书上沾着淮水的湿气,“护榷军在涡口击沉了三艘南唐哨船,皇甫晖的水师正往东退。”
李重进点点头,将令旗指向东南:“让弓弩营加快架设床弩,广陵城外的护城河宽三丈,得提前备好填河的石料。” 他忽然想起赵匡胤的东路军,眉头微蹙 —— 那位点检自恃殿前司精锐,总爱抢功,但愿别在濠州捅出乱子。
此时的濠州城下,赵匡胤正盯着城头上的南唐龙旗咬牙。
黑色的城砖被糯米汁混着石灰砌得严丝合缝,箭楼里隐约能看见黑洞洞的弩口。更麻烦的是城南的淮河,南唐水师的楼船在水面游弋,帆影连绵十里,像一群伏在水面的巨兽。“粮道最多撑五日。” 赵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捧着从磁州运来的铜矿账册,“殿前司的铜料还有盈余,不如……”
赵匡胤猛地转身,玄甲上的铜钉撞在赵普的账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你的意思是,动那些漕运股票?”
“不是动,是‘借’。” 赵普翻开账册,指着滁州交易所的记录,“那里至少有二十万贯民间股票,都是百姓用田产、盐引换来的。咱们打着皇商司的旗号征用,战后让陈琅加倍偿还 —— 他要是不还,民心就彻底倒向我们了。”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等股票到手,再让人偷偷抛售一部分,制造恐慌……”
“够了。” 赵匡胤打断他,却没说不行。他望着城头上飘扬的南唐旗帜,想起李继勋沉入淮水的模样,掌心的青铜符又开始发烫。“让滁州的人先探探风声,别做得太露骨。”
消息传到汴京时,陈琅正在通市局给新印的股票盖钢印。
钢模是军器局张铁臂特制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缠枝纹,压在股票上会留下暗记,对着光才能看清。陈磊蹲在地上,数着刚盖好的股票,指尖沾着朱砂:“哥,探闻局说,赵匡胤从磁州调了十船铜料,没入三司的账。”
“铜料?” 陈琅的钢印顿了顿,在纸上压出个歪斜的印记,“他要铸钱?还是…… 伪造股票?” 他突然想起赵普在磁州管过铁矿,那人最懂如何仿造金属器物。“告诉滁州分舵,即日起所有股票交易必须加盖钢印,无印者一律作废!”
陈磊刚要应声,符清漪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探闻局的密报:“南唐皇甫晖在濠州外围的河道投了铁索,赵虎的脚踏船被挡在涡口了。” 她展开密报,上面画着铁索的分布图,“楚无声说,皇甫晖还派了细作潜入滁州,四处说咱们的南征战券是废纸,兑不出盐。”
陈琅抓起一支狼毫,在密报背面写了几行字:“赵虎将军亲启:严查淮河往来船只,尤其是殿前司旗号的,若载有铜料或可疑文书,即刻扣押。另,速派五十艘脚踏船护运战券,在滁州当众兑付盐引,揭穿流言。” 写完递给楚无声的亲信,“快马送去,让赵将军务必亲阅。”
滁州的交易所里,恐慌已经开始蔓延。
一个穿粗布袍的汉子举着股票哭喊:“都说了战券兑不出盐!皇商司的人跑了!” 他身边立刻围拢了一群人,手里都攥着皱巴巴的股票,有人开始用石头砸交易所的牌子,“还我血汗钱!”
人群中,几个南唐细作正煽风点火:“听说了吗?赵匡胤将军说了,这些股票都是废纸,皇商司早把盐运去别处了!”
混乱中,通市局的人突然举着盐袋冲进来:“都别吵!朝廷的盐到了!一张战券兑半石盐,现在就兑!” 士兵们搬来成袋的盐,雪白的盐粒在阳光下闪着光,瞬间压过了流言。
那哭喊的汉子愣住了,手里的股票被风吹得哗啦响。当他真的用股票换了半袋盐时,人群的骚动渐渐平息,有人开始骂那些造谣的:“差点被你们骗了!”
躲在茶肆里的南唐细作见势不妙,悄悄溜出城,却在城门处被探闻局的人按住。搜出的密信上写着:“周军战券信用未破,需另寻他法。”
濠州城下,赵匡胤收到滁州的消息,脸色铁青。
“陈琅给股票盖了钢印,咱们的人没能仿造。” 赵普把密信揉成一团,“而且他在滁州当众兑盐,流言破了。”
赵匡胤猛地拔出剑,剑刃劈开案上的铜爵:“那就硬抢!” 他指着城头上的南唐旗帜,“三日后攻城,粮道的事,我自有办法。”
夕阳西下时,赵虎的脚踏船终于冲破了涡口的铁索。
护榷军的士兵们踩着踏板,船体在水面划出白色的浪痕,撞向南唐的哨船。赵虎站在船头,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白布滴在甲板上,与淮水混在一起。他望着远处的火光 —— 那是南唐水师在焚烧搁浅的船只,忽然想起陈琅的密信,对副将道:“派两艘船去查殿前司的运铜船,看看他们到底在运什么。”
夜色降临时,三路大军的营帐都亮了起来。
李重进的中路军在填埋护城河,赵匡胤的东路军在打磨云梯,赵虎的西路军在修补撞断的船桨。而在汴京的皇商司,陈琅仍在给股票盖钢印,钢模撞击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战,敲响沉闷的鼓点。
滁州交易所的牌子被重新挂了起来,上面贴着新的告示:“凡持有战券者,凭券可在淮南任何盐场兑盐,皇商司担保,永不失效。” 告示旁,还挂着几袋雪白的盐,在月光下泛着安宁的光。
但没人知道,濠州城下的暗流,正随着夜色愈发汹涌。赵匡胤的剑,陈琅的钢印,皇甫晖的铁索,终将在淮水之上,碰撞出最激烈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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